时间在喧嚣的声浪和冰冷的死寂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沈微婉如同石雕般钉在那个肮脏的角落,靠着冰冷的镇墙,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背上安儿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心跳,还有脚底那永无止境的、如同烧红铁钎反复穿刺的剧痛。
每一次沉重的脚步从她面前经过,带起飞扬的尘土扑打在草筐里水灵的菜叶上,她的心都会猛地一缩!每一次有穿着体面些的妇人挎着篮子走过,目光扫过她这边,她的呼吸都会瞬间屏住!巨大的期盼如同鼓槌,狠狠敲击着她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
然而,那些目光,大多只是一掠而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好奇、或者事不关己的漠然,便迅速移开,投向那些吆喝响亮、摊位光鲜的地方。偶尔有一两道带着怜悯的视线短暂停留,也很快被身边人拉走,消失在汹涌的人流中。
希望,如同指间的流沙,在巨大的喧嚣和无视中,一点点流逝。
背上的安儿又开始不安地扭动、咳嗽起来,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带来一阵阵揪心的灼痛。草筐里那些原本沾着晨露、水灵灵的菜叶,在飞扬的尘土和浑浊的空气侵袭下,边缘开始微微打蔫,那鲜活的翠绿光泽,似乎也悄然黯淡了一分。
这细微的变化,落在沈微婉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的眼睛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蔫了!
菜要蔫了!
蔫了就没人要了!一文钱都换不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紧了她的咽喉!让她几乎窒息!那点支撑着她缩在角落的最后一丝怯懦和自尊,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被碾得粉碎!
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半旧蓝布褂子、挎着个硕大竹篮的婆子,脚步风风火火地从人堆里挤了过来。她脸上带着市井妇人特有的精明和一丝不耐烦,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路边的摊位和菜筐。
她的视线,终于掠过了沈微婉脚边那个格格不入的草筐!那抹虽然微蔫却依旧显眼的翠绿,让她脚步顿了一下!
沈微婉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狂喜和更巨大的恐惧如同冰火两重天,将她瞬间淹没!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婆子!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气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想站起来,身体却因僵硬和剧痛而动弹不得!
那婆子皱了皱眉,显然被沈微婉这如同受惊兔子般的反应和一身褴褛吓了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但她还是走了过来,停在草筐前两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用带着浓重本地口音、如同砂纸摩擦般粗粝的声音问道:“喂!你这菜,咋卖?”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沈微婉耳边炸响!
有人问价了!
终于有人问价了!
巨大的激动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石墙缝隙,指甲瞬间翻折,渗出鲜血!她强迫自己张开嘴,那嘶哑干涩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声音,终于艰难地挤了出来:
“小…小白菜…三…三文钱一捆…”
“萝卜缨…两文…”
“灰灰菜…马齿苋…一…一文钱一捆…”
这价格,是她昨天在镇口边缘,忍着巨大的自卑和恐惧,偷偷观察了许久旁边一个同样卖菜的老汉,才死死记下的!她报得极低,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怯懦和卑微。
“啥?”婆子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低得离谱的价格惊到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质疑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她往前凑了一步,不顾沈微婉下意识瑟缩的动作,伸出那双同样粗糙、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极其粗鲁地翻弄起草筐里的菜!
“哎哟喂!”婆子捏起一捆小白菜心,动作粗野地抖了抖,几片最外层的嫩叶被她抖落在地,沾上了泥污。她撇着嘴,手指用力掐了掐菜梗,又翻过叶片,指着上面一个针尖大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虫眼(或许是清晨露珠凝结的痕迹),声音尖利地嚷道:
“就这?!蔫头耷脑的!还带虫眼!你管这叫小白菜?喂猪都嫌老!”
她又抓起一把马齿苋,同样粗鲁地翻看着,肥厚的叶片被她掐得汁液渗出:“啧啧,瞧瞧!都蔫了!不水灵了!一点精神头都没有!一看就是野地里随便薅的,没下过肥吧?一股子土腥味儿!”
她每说一句,沈微婉的心脏就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一下!
蔫了?
有虫眼?
不水灵?
土腥味儿?
她看着自己凌晨时分在寒露中、借着油灯微光、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精心挑选、小心捆扎的菜叶,此刻在这婆子粗鲁的翻弄和刻薄的言语中,变得如此不堪!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如同毒火,瞬间灼烧着她的心肺!她想争辩!想告诉对方,这是她最好的菜!是她用血汗浇灌出来的!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嘴唇哆嗦着,嘶哑的声音就要冲口而出:“不…不是的…是新鲜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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