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顶层的专用手术区与新生儿重症监护室(NICU),仿佛两个被无形屏障隔绝的世界,共同承载着新生与挣扎的沉重分量。
NICU内,恒温恒湿,光线被刻意调暗,只有各种精密监护仪器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如同生命最原始的节拍。那个提前了将近十周来到世间的小小婴儿,此刻正躺在透明的保温箱里。他实在太小了,皮肤薄得像蝉翼,透着淡淡的红色,细弱的四肢几乎只有成人的手指粗细,周身连接着数条维持生命的管线,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机的作用微弱起伏。他紧闭着眼睛,眉头却微微蹙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与生俱来的抗争。
顾怀章穿着无菌服,隔着保温箱的玻璃,近乎贪婪地凝视着里面那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小生命。这是他的儿子,他和卿卿血脉的延续。看着那细微的呼吸,听着那监测仪上传来的、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心跳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震撼、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深沉责任感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那颗习惯了冰冷和算计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空抚摸到孩子那皱巴巴的小脸。这就是生命的重量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顽强。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在母亲濒临崩溃的绝境中,他依然挣扎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宝宝……”一个极其沙哑、微弱的,几乎只是气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顾怀章猛地转身。
手术室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苏卿卿被推了出来,转移到隔壁的监护病房。她依旧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力气的布偶,唯有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急切的探寻,正努力地望向他,或者说,是望向NICU的方向。
她醒了!
顾怀章立刻大步走到她的床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连接的各种线和引流管,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卿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苏卿卿似乎没有力气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目光依旧固执地试图穿透墙壁,看向隔壁。“孩子……我的孩子……”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重的不安和祈求。
“孩子在这里,在NICU。”顾怀章连忙侧开身,让她能透过病房与观察廊之间的玻璃窗,看到隔壁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他很好,很坚强。医生说他生命体征稳定,只是需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好好长大。”
苏卿卿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了那个在仪器包围下的小小轮廓,眼泪瞬间无声地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套。那是她的孩子,她拼尽性命生下的孩子。看到他虽然弱小却真实地存在着,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虚弱感再次席卷而来,让她几乎无法保持清醒。
“他……好小……”她喃喃着,眼神里充满了母性的心疼和担忧。
“他会健康长大的,我保证。”顾怀章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郑重,“我会给他最好的一切,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你和孩子,都不会再有任何事。”
苏卿卿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和深藏的痛楚,心中百感交集。是这个男人,将她逼入绝境;也是这个男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如同天神般降临,将她从地狱边缘拉回;现在,他还是这个男人,在她和孩子最脆弱的时候,给出了最坚实的承诺。
恨吗?怨吗?或许还有。但在此刻,看着安然无恙的孩子,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不再是冰冷而是带着一丝暖意的温度,那些激烈的情绪,似乎都被一种更深沉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孩子未来的忧虑所覆盖。
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应他的承诺,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却依旧不停地从眼角渗出。
顾怀章看着她闭目流泪的模样,心脏像是被浸泡在酸涩的海水里。他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问题,父亲的死,他的隐瞒和囚禁,那些尚未解开的阴谋……不是一句承诺就能轻易抹去。但他此刻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问,只想守着她和孩子,确保他们平安。
他轻轻替她掖好被角,用棉签蘸了温水,细致地湿润她干裂的嘴唇,动作笨拙却异常专注。
然而,现实的危机并未因新生命的降临而有丝毫缓和。
李峰拿着平板电脑,脚步匆匆地穿过寂静的走廊,来到监护病房外。他看到顾怀章正小心翼翼地给苏卿卿润着嘴唇,那副与平日里杀伐决断形象截然不同的温柔姿态,让他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顾怀章抬起头,眼神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冷冽,他示意李峰进来,自己则轻轻放下棉签,走到病房外间。
“顾总,”李峰压低声音,将平板递过去,脸色凝重,“两件事。第一,我们的人晚了一步,赶到观测站时,山猫和他可能的同伙已经消失,现场清理得非常干净,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对方反应极其迅速,像是提前收到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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