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清平村的电话线就开始 “嗡嗡” 作响,像群被惊扰的马蜂。林悦攥着 1982 年款的拨号电话,听筒烫得能煎鸡蛋,线那头传来上海家长的哭腔:“林老师,求您给留个名额!我家阿明把游戏机砸了他爸的头,再不管就要进少管所了!” 她刚想回话,另一只电话又尖叫起来,铃声在祠堂里撞出回声,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
“再加三部电话!” 李思成踹开祠堂后门,晨露打湿的裤脚沾满草屑。王伯正把 “报名处” 的木牌挂在老槐树上,牌上的红漆是昨晚新刷的,在朝阳下泛着油光。“让周老师带三个学生来帮忙记录,用 1982 年的稿纸,别用电脑。” 他瞥见林悦被电话线缠成粽子的模样,突然笑出声,“把算盘借她用用,省得算错名额。”
张明远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屏幕上的报名系统后台正疯狂跳动着数据,像群乱窜的蚂蚱。“李总,服务器快崩了!” 他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通红的眼睛,“五分钟新增八百个申请,全是冲着‘六年无手机’来的,还有家长愿意加价十万插队!”
祠堂门槛上,马师傅正用刨子修理新做的报名桌,木花飞溅到张明远的皮鞋上:“加钱?1982 年的学名额哪能用钱买?” 他举起手里的木尺,在桌腿上敲出 “笃笃” 声,“当年我家小子想进县一中,差半分,校长说啥都不收,说规矩不能破。”
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在祠堂外急刹,轮胎碾过石子的声音惊得鸡飞狗跳。穿皮草的女人抱着个平板电脑冲进来,屏幕上是她儿子打游戏的视频 —— 少年戴着耳机,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对母亲的哭喊充耳不闻。“我出五十万!” 女人把 LV 包往报名桌上一摔,拉链崩开,露出里面的金条,“今天必须给我儿子留个位子!”
周明德的拐杖 “咚” 地戳在金条旁,老花镜后的眼睛像淬了冰:“这位女士,清平村收的是想变好的孩子,不是能出价的祖宗。” 他翻开报名册,泛黄的纸页上,“品性评估” 四个字用红笔圈着,“1982 年的学校,先看德行,再看分数。”
女人的指甲几乎戳到周明德脸上:“德行能当饭吃?我儿子将来继承家业,会算数就行!” 她突然抢过报名册,撕扯着要往包里塞,“今天这名额我要定了!”
“住手!” 李思成从祠堂供桌上拿起个 1982 年的搪瓷缸,往地上一摔。缸子在青砖上裂成两半,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你儿子要是能把这缸子碎片扫干净,再跟周老道个歉,我就给你机会。” 他指着墙角的扫帚,竹柄上还留着李晓聪当年磨出的汗渍,“否则,多少钱都没用。”
女人的儿子突然从门外探进头,耳机线还挂在脖子上。当看到满地碎片时,他竟条件反射般后退一步 —— 这动作被陈默尽收眼底,医生悄悄拽了拽李思成的袖子:“这孩子有暴力回避倾向,是可塑之才。”
正午的日头晒得祠堂发烫时,报名队伍已排到山脚下。穿工装的老张举着 1982 年的铁皮喇叭喊号,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下一位!带好户口本和孩子的成长记录!” 他裤兜里的薄荷糖早就化了,黏在 1982 年的工作证上,照片里的小伙子笑得露出虎牙,和现在的沧桑判若两人。
队伍里突然一阵骚动。穿校服的少年把报名表撕得粉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什么破地方!还得学种地?我爸是上市公司老板,我用得着学这个?” 他转身要走,却被马师傅拦住 —— 老木匠手里拿着块榆木,正凿出个榫卯结构:“小娃娃,你爸的公司再大,少了我们这些刨木头的、种庄稼的,能撑几天?”
少年的脸涨成猪肝色,突然抢过榆木往地上摔。木头在石板上弹了弹,榫卯结构却没散。“这叫万年牢。” 马师傅捡起木头,指缝里的木屑簌簌落下,“做人也得这样,得有骨气,能承重。”
李思成在一旁看得点头,悄悄对张明远说:“把这孩子记下来,重点观察。” 他望着少年倔强的背影,想起李晓聪当年在木工坊里,也是这样摔过凿子,后来却能做出榫卯严丝合缝的小凳子。
傍晚的雨来得又急又猛,把报名队伍浇成了落汤鸡。王婶领着几个妇女往祠堂搬煤炉,铁炉子在泥地里拖出两道黑痕,像条贪吃的蛇。“都进来烤烤火!” 她把姜汤往搪瓷碗里倒,热气在人群中蒸腾,“当年晓聪刚来,也是下雨天,抱着被子哭了半宿,现在不也好好的?”
角落里,穿雨披的母女正低声说着什么。母亲的手背上有块新疤,女儿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当听到 “六年不能打电话” 时,女儿突然抓住母亲的手:“妈,我去。”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李思成心上 —— 这语气,和当年李晓聪说 “我想试试” 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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