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清平村的薄雾时,李思成正站在新圈定的地界上。脚尖碾过的黄土里,混着几片 1982 年的瓦片残片 —— 那是上周推土机作业时从地下翻出的,此刻正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进牛皮纸袋。远处传来王伯的咳嗽声,老人正蹲在老槐树下,用竹竿丈量着新教学楼的地基,竹影在露水上划出细碎的波纹,像在推演某种古老的阵法。
“李总,设计院的图纸又被周教授驳回了。” 张明远踩着露水跑来,图纸边角被晨雾浸得发皱,上面红笔圈出的 “钢筋混凝土立柱” 字样格外刺眼。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周老说 1982 年的教学楼哪有这等花哨,非要改成砖木结构,说这才符合当年的建筑风格。”
李思成接过图纸,指尖划过周明德批注的 “木梁需用三十年以上的松木”,突然笑出声。祠堂的方向传来拉锯声,马师傅正带领工匠们加工从深山运来的木料,松脂的清香混着桐油味飘过来,让他想起李晓聪当年在木工坊里,被刨花迷了眼的模样 —— 那时少年的睫毛上挂着木屑,却倔强地不肯眨眼,像头不服输的小兽。
“让周教授来见我。” 李思成往工地走去,新买的胶鞋踩在泥地里,发出 “咕叽” 的声响。施工队的帐篷外,几个年轻工匠正围着 1982 年的建筑手册争论,穿工装裤的小郑把安全帽往地上一摔:“用榫卯结构?这都什么年代了,费时费力,有这功夫早盖起三层楼了!”
周明德的拐杖 “笃” 地戳在他脚边,老人的中山装袖口沾着木屑,眼神却锐利如刀:“小娃娃懂什么?1982 年的教室,木梁上都刻着‘栋梁之材’四个字。” 他掀开帆布盖着的木料,阳光下,松木截面的年轮清晰可见,“这是从废弃的老校舍拆下来的,当年地震都没塌,比钢筋结实。”
李思成突然抬手示意安静。山风穿过尚未封顶的框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六年前清平村初建时,仓库里那盏煤油灯的呜咽。“就按周老说的做。” 他从工具袋里抽出凿子,在一根木梁上刻下 “1982”,木屑飞溅在脸上,带着松木的清香,“但要在榫卯里暗嵌钢片,既保风貌,又保安全。”
周明德的拐杖在地上轻叩三下,算是默认。小郑却梗着脖子:“李总,这得多花二十万!” 李思成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皮烟盒,里面装着李晓聪当年削的木楔子 —— 六年前这孩子为了偷懒,用歪瓜裂枣的木料应付差事,如今却能在清北的实验室里打磨精密仪器。“二十万买不来真实,” 他把木楔子放在小郑手心,“但这能。”
正午的日头晒得工地冒白烟时,林悦带着图书馆的书单跑来了。姑娘的帆布包上沾着墨汁,手里挥舞着本 1982 年的《少年文艺》,封面都磨出了毛边:“舅舅,你看我淘到什么宝贝!” 她指着书单上的 “金庸全集”,眼睛亮晶晶的,“当年晓聪偷藏的《射雕英雄传》,我找出版社要了 1982 年的初版本,书页都带着霉味呢!”
赵兰芝却在一旁皱眉,手里的红笔在 “科幻小说” 那栏画了道横线:“1982 年哪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书?孩子们该多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学习保尔的精神。” 她从教具箱里翻出本泛黄的《雷锋日记》,纸页间还夹着当年的书签 —— 片干枯的枫叶,“这才是正经读物。”
李思成突然指着远处的学农基地,王婶正带着几个孩子翻地,汗珠砸在土坷垃上,砸出小小的坑。“赵老师,1982 年的孩子也爱读武侠。” 他想起李晓聪曾躲在仓库里,用手电筒照着看《神雕侠侣》,被王伯发现后,非但没受罚,反而被老人逼着写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的读后感,“重要的不是书的新旧,是里面的骨头。”
正说着,陈默背着药箱匆匆走过,药锄上挂着刚采的草药。“图书馆的窗户得改。” 他指着图纸上的玻璃窗,“1982 年的农村,多是木格窗糊纸,既能透光,又能挡风。” 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在山后发现个废弃的药窖,正好改造成书库,恒温恒湿,适合保存老书,还能作为一个特色景点。”
争议声里,马师傅扛着块门板走来,上面还留着 “供销社” 的红漆残痕。“这是从邻县拆来的旧门板,改改就是图书馆的书架。” 他用砂纸打磨着边角,木屑在阳光下飞舞,“当年我给村小学做书架,就用的这法子,结实得很,用个几十年没问题。”
夜幕降临时,工地的汽灯亮了起来,惨白的光线下,工匠们还在给宿舍的木床刷桐油。张木匠的儿子小宝正用铅笔在床板上画画,被父亲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小兔崽子,1982 年的床板哪能乱涂乱画!” 李思成却拦住他,从口袋里掏出支 1982 年产的铅笔:“让他画,画完了教他用砂纸擦掉。” 他想起李晓聪曾在仓库的木箱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后来是王伯陪着他,一点点磨平那些刻痕,“犯错了能改正,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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