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天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低低的,吸进鼻子里带着股干冽的土腥气。程秋霞起来生炉子的时候,就觉着这天儿不对,对刚醒还在揉眼睛的飞飞说:“下霜了,今儿个怕是要下雪,穿厚实点。”
飞飞扒着窗户往外看,院子里光秃秃的地面看着比平时颜色深些。她乖乖穿上最厚的棉裤棉袄,程秋霞又给她套了件旧毛衣改的小坎肩。
果然,刚把飞飞送到学校没多久,细盐沫子似的雪星儿就飘了下来,开始还不紧不慢,等到第一节课下课铃响,窗户外头已经成了白茫茫一片,鹅毛大的雪片簌簌地往下落,密密匝匝,不一会儿就给操场、屋顶、树枝都盖上了一层松软的白被子。
“下雪啦!”不知道哪个孩子先喊了一嗓子,一年级的教室瞬间就炸了锅。孩子们也顾不上冷了,呼啦啦全挤到窗户边,鼻子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瞪大了眼睛看外面。
周小兵最兴奋,挥着拳头:“太好了!放学能打雪仗了!”
王铁柱立刻响应:“对!堆雪人!打雪仗!周小兵,咱们一组!”
李娟也挤在飞飞旁边,小脸激动得红红的:“程飞,你看,雪花真大!像棉花!”
飞飞看着窗外。这是她来到县城后见到的第一场这么大的雪。在靠山屯,雪下得也大,但感觉不一样。屯子的雪野更旷,风更硬;而这里的雪,被四周的房屋圈着,落在整齐的院子里,显得规矩了很多。雪花粘在玻璃上,能看清那六角形的精巧模样。
“嗯,像棉花。”飞飞点点头,伸出手指,隔着玻璃去描摹那雪花的形状。
第二节课是张老师的语文课,她看孩子们心思都飞到了窗外,也没多苛责,只是笑着说:“知道大家想看雪,咱们认真把这篇课文读完,读好了,老师带大家去操场边上看看,好不好?”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回答得格外响亮,读书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不少。
下课铃像是冲锋号,孩子们裹紧棉衣,像一群出巢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冲到了教学楼门口。雪还在下,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
“别跑远!就在门口看看!当心滑倒!”张老师和另外几个老师站在走廊里,大声叮嘱着。
周小兵弯腰就想团雪球,被张老师眼尖地喝止了:“周小兵!不许玩雪!看看就行!冻了手要生冻疮!”
周小兵悻悻地缩回手,但眼睛还是亮晶晶地盯着满地洁白。
飞飞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大喊大叫,她蹲下身,伸出戴着棉手套的手,轻轻接住几片落下的雪花。雪花在手心里停留片刻,就化成了小小的水珠,凉意透过手套纤维渗进来。
“化了。”她小声对旁边的李娟说。
李娟也学着她的样子接雪花,点点头:“嗯,太热了,它就待不住。”
王铁柱则在研究雪地上的脚印,谁的鞋底是什么花纹,他都能看出来,得意地指给周小兵看。
“这是你的脚印。”
“不可能。”
“你在旁边踩一个。”
“我的娘啊,真的是我的!你怎么做到啊?”
“我说吧,嘿嘿。”
“教我教我!”
中午放学,雪已经小了些,但地上积得更厚了。程秋霞不放心,提前跟食堂刘管事刘福贵说了一声,抽空来学校接飞飞。
刘福贵挥挥手:“快去快回,路上滑,走慢点,小心点,孩子金贵着呢。”他现在是把飞飞当自家晚辈看了。
走到学校门口,只见家长们都在翘首以盼。周小兵被他妈孙玉芬,一个烫着卷发、穿着呢子大衣的利落女人一把拉住,赶紧拍打他身上的雪:“哎呦我的小祖宗,看你这一头一脸的雪,这家伙化了结冰了都。”
王铁柱则被他爸王大力,一个穿着工装、满脸憨厚笑容的汉子直接扛到了肩膀上:“走喽!儿子!回家让你妈炖酸菜粉条去!”
李娟被她妈妈张老师牵着,母女俩低声说着话,慢慢走着。
程秋霞给飞飞紧了紧围巾,拉着她的小手:“走,回家。妈中午给你做了热汤面。”
回去的路上,飞飞专挑没人踩过的雪地走,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觉得特别有趣。路过公安局大院门口,老杨头正和后勤的周红梅一起扫雪,周红梅戴着厚厚的棉手套,一边挥扫帚一边说:“这雪下得好,明年一定是个丰收的年。”
老杨头哈哈一笑:“瑞雪兆丰年嘛!”
看见程秋霞和飞飞,周红梅停下动作:“秋霞接孩子回来了?飞飞,冷不冷啊?”
飞飞摇摇头:“不冷,周阿姨。”
老杨头笑眯眯地说:“不冷就好,这头场雪,踩踩吉利。”
回到大院宿舍区,家家户户都在扫自家门前的雪。户籍科的赵晓芬和她丈夫陈志刚,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干事也在忙活。赵晓芬看到飞飞,招呼道:“飞飞,下午要是雪停了,跟小军他们堆雪人啊。”
飞飞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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