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芬在卫生所那张窄小的病床上醒了过来,下身依旧隐隐作痛,但那股要将她撕裂的坠胀感已经减轻了。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窗外是屯子里熟悉的嘈杂声,可她觉得一切都隔了一层,遥远而不真实。
程秋霞和李风花守在床边,见她醒了,都松了口气。张铁匠蹲在门口墙角,抱着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孙老蔫不在,大概是被民兵或者民警叫去问话了。
王桂芬眼神空洞地望着斑驳的顶棚,半晌,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秋霞嫂子,风花嫂子……谢谢你们。”
程秋霞给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醒了就好,别多想,好好养着。”
王桂芬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转向门口那个蜷缩的背影,又很快移开,像是被烫到一样。“铁匠,”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咱俩……离了吧。”
张铁匠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王桂芬没给他机会,继续平静地说下去,那平静底下是耗尽所有力气的麻木:“我……谁也不跟,谁也不欠。你不用替我还我爹那窟窿,我的债,我自己了。”
“桂芬……”张铁匠喉咙哽咽。
“还有,”王桂芬转向程秋霞,眼神里透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秋霞嫂子,麻烦你……帮我把民警同志叫来,我要举报。”
程秋霞和李风花都是一愣。
“举报?举报谁?”
“举报我爹,王老栓。”王桂芬一字一顿,“他赌博,不是一天两天了。用粮食当赌注,倒买倒卖,薅社会主义羊毛。还有……放高利贷给他、跟他一起赌的那帮人,我都知道在哪,领头的是回收站那个瘸腿老吴。”
举报自己亲爹,这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程秋霞看着王桂芬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她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烬,明白这孩子是被逼到绝路,要斩断所有牵绊,甚至是血缘的牵绊,为自己挣一条也许并不好走,但至少干净一点的路。
“桂芬,你想清楚了?”程秋霞沉声问。
“想清楚了。”王桂芬闭上眼,两行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他赌掉的,不只是钱,是良心。我不能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得喘口气。”
程秋霞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好,我去叫民警同志。”
王桂芬的举报,像一根点燃的引线,迅速引爆了靠山屯及周边地区隐藏的一个脓包。
县公安局留守的干事和王建军紧急调派的人手根据王桂芬提供的详细地点和时间,迅速出击,在邻屯一个废弃的粮仓里,当场抓获了正在用玉米、豆子做赌注赌博的王老栓等七八个人,以及放贷抽水的回收站瘸腿老吴手下的两个马仔。现场搜出了不少粮票、现金和作为赌注的粮食。
王老栓被铐上时,吓得尿了裤子,瘫在地上嚎啕大哭,不等民警多问,就鼻涕眼泪一起流地嚷嚷着要“立功”,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底儿全抖落了出来。
“是回收站!是回收站老吴他们!”王老栓指着被按住的那两个马仔,“他们不止放贷!他们手里……手里有好多值钱东西!铜佛、瓷瓶子、老家具……都是从各处收来的,好些都不该他们收!他们还在黑市有路子,专门倒腾这些!那些钱票来得不正道!回收站哪来那么多钱?”
这话立刻引起了警察局的高度重视。回收站属于集体单位,资金流向来清晰,如果真如王老栓所说,存在大额不明资金和物资,那问题就严重了。
就在这时,上面派下来的专案调查员也抵达了靠山屯,带队的是一位姓严的科长,神情严肃,作风干练。他听完王建军和留守民警的汇报,尤其是王老栓关于回收站资金和物资异常的供述后,眉头紧锁。
“回收站的账目,我们初步核查过,表面看没问题,但现金流确实存在无法合理解释的充裕。”严科长指着临时办公桌上摊开的材料,“结合山里发现的日军遗留物,以及郑卫国同志遇袭、张老爷子失踪案,这个回收站,必须立刻、彻底搜查!重点查他们的仓库、账本,以及所有工作人员的住所!”
命令一下,县公安局联合民兵,以及严科长带来的专案组成员,迅速行动,对回收站及其相关人员住所进行了包抄围堵。
当民警和民兵冲向回收站后院那个平时紧锁的大仓库时,瘸腿老吴和另外两个主要负责人员正好在里面,像是在清点什么东西。一看到持枪的民警冲进来,三人脸色骤变,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转身就想从仓库后窗逃跑。
“站住!不许动!”民警厉声喝道。
那三人充耳不闻,拼命爬窗。被外面埋伏的民兵堵个正着。扭打过程中,那个瘸腿老吴,还有另外一个干瘦老头,在被制服戴上手铐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竟然猛地用力,试图咬断自己的舌头!
“阻止他们!”严科长大喝。
旁边的民警反应迅速,立刻掐住两人的下颌,强行阻止了他们的自残行为,但两人的嘴角还是溢出了鲜血,眼神变得灰败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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