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这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却眼神异常坚定的荒原遗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内心深处那如附骨之疽般的恐惧,也能感受到那股被逼到绝境后,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来的、近乎原始而野蛮的求生意志。这股意志,如同一星微弱的火种,在绝望的黑暗中顽强地燃烧着。
“出发。”阿树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这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没有激昂的呐喊,没有悲戚的告别,甚至没有一声多余的言语。近百人的队伍,就这样沉默地开拔了。他们像一群被世界遗弃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蚀魂雾瘴之中。
岩罡亲自带着五名最精锐的战士在前方开路,他们手持黑石斧与骨矛,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警惕地拨开挡路的扭曲植被。巫医婆婆则被战士们拱卫在队伍中间,她不时从腰间的皮囊里抓出一把药粉,迎风撒去。那清苦的气味在粘稠的雾瘴中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短暂的、可供呼吸的“安全区”,并安抚着那些因吸入过多瘴气而开始头晕目眩的族人。
阿树走在队伍偏后的位置,这个位置既能监视后方,又能策应中军。他一边分出一丝心神,小心翼翼地运转着琉璃净火,如同最精湛的工匠,修复着琉璃之躯上那些最细微、却最致命的裂纹,同时将他那强大而敏锐的灵魂感知,如同无形的涟漪般一圈圈扩散出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他的状态依旧糟糕透顶,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灵魂深处的剧痛,但强大的灵魂本源和历经无数次生死磨砺的意志,让他保持着超乎常人的警觉。
离开营地不到半个时辰,阿树的眉头便微微蹙起。
“有尾巴。”他低声对身旁的岩罡说道,声音小到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岩罡脸色一沉,那只独眼中凶光一闪:“是乌蟒的杂碎,还是血骸寨的鬣狗?”
“气息阴冷滑腻,像是乌蟒的人。”阿树的灵魂感知清晰地捕捉到后方雾瘴中那几道若即若离、如同毒蛇般潜伏的气息,“数量不多,应该只是探子,在确认我们的方向。”
“我去宰了他们!”岩罡握紧了手中的巨大骨刀,一股狂暴的杀气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周围的雾瘴似乎都被他的气势驱散了几分。
“不必。”阿树伸手拦住了他,“让他们跟着。杀了这几个,还会引来更多的探子,甚至可能直接暴露我们的意图。让他们把我们的动向传回去,或许能暂时麻痹乌蟒和血骸寨,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在盲目逃窜,从而为我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岩罡瞬间明白了阿树的意图——示敌以弱,暗度陈仓。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杀意,那独眼中的凶光缓缓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钦佩。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恩人思虑周全。”
队伍继续在能见度极低的雾瘴中艰难前行。脚下的土地变得越来越泥泞,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脚踩在泥泞中发出的“噗嗤”声,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弥漫的腐臭气味也愈发浓郁,像是无数尸体在沼泽中腐烂了千百年所散发出的终极恶臭。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鸟鸣,没有虫叫,甚至连风声都仿佛被这浓雾吞噬了。这种极致的寂静,反而比任何喧嚣都更加令人心悸,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这群活人,在一片巨大的坟墓中跋涉。
突然,前方开路的一名战士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警示意味的低吼。
队伍立刻停了下来,训练有素的战士们瞬间做出反应,迅速收缩,将老弱妇孺紧紧护在中间,武器对外,组成了一个简陋却坚实的防御圈。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望向前方。
阿树走到队伍最前方,顺着岩罡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片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黑暗。那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沼泽。沼泽的水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毒药。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如同人头大小的气泡,这些气泡缓慢地生成、膨胀,然后“啵”的一声轻响破裂,释放出一缕缕颜色更加深邃、几乎呈纯黑色的雾气,融入周围的蚀魂雾瘴之中。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墨绿色的沼泽水面上,以及稀稀拉拉的、仿佛被巨力拧成麻花的枯树之间,散落着无数惨白的骨骸!这些骨骸大小不一,有人形的,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兽类骨架,它们半沉半浮,许多骨头上还残留着被强酸腐蚀和利齿啃咬的痕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恐怖与绝望。
“噬魂沼泽……”巫医婆婆拄着蛇头杖,步履蹒跚地走上前,她苍老的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恐惧,“传说……传说这片沼泽是诅咒边荒的‘喉咙’,它吞噬了无数生灵,连他们的灵魂都无法逃脱,最终化为了沼泽怨气的一部分。那些黑色气泡,就是怨气和毒瘴凝聚的‘噬魂瘴’,一旦活人吸入过多,神魂会被直接从肉体中拉出,融入沼泽,永世沉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