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后劲缠了我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清晨,胃里的灼痛感才渐渐退去。
日子又回到往常的节奏,下村、写材料、学方言,偶尔也跟着参加酒局,慢慢的,也能喝上几杯白酒,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狼狈。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看着窗外的山影,总会想起苏玲玲,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写信了。
刚来大山镇时,我每周都会给她写两封信。
我会详细描述大山的贫瘠与壮美,描述基层政府的忙碌与荒诞,描述方言的难懂和酒桌文化的猛烈,甚至带着点知识青年的优越感,分析基层治理的困境,字里行间充满了分享的渴望和寻求理解的期盼。
苏玲玲的回信开始还算及时,语气也带着关心和好奇。
“你们那里真的那么苦吗?”“还有那种事?”“你要照顾好自己。”
但渐渐地,她的回信变短了,间隔变长了。信纸上不再有她娟秀的字迹写满整页,而是寥寥数语,像是完成任务。
我试图跟她分享我观察到的“政治启蒙”,比如茶杯的学问、形式主义的无奈。
但她回信说:“听起来好复杂,也挺没意思的,整天就是这些人际关系和虚头巴脑的东西吗?还不如多做点实事。”
“实事?”我看着这个词,不禁苦笑。
在她看来,也许只有实验室里的研究才是“实事”,而我面对的这些鸡零狗碎、关乎千百户农民生计的“小事”,似乎都不值一提。
最近一封来信,她写的是农科院引进了新的土壤检测设备,她参与的“玉米抗倒伏”课题拿了省里的资助,周末和同事去了新开的西餐厅,吃了“很好吃的牛排”。
信的最后一段,她轻描淡写地提到:“对了,我爸给我买了部诺基亚手机,以后有啥事直接打电话吧,现在省城都不流行写信了。”字里行间都是都市的新鲜与热闹,却没问一句我在大山镇的近况。
我把信纸叠了又叠,塞进抽屉最底层,心里空落落的。
她的世界是实验室、课题、咖啡和电影,我的世界是方言、报表和酒局,像两条曾经交汇的河流,如今各自流向了不同的方向。
我知道,有些东西,就像山里的雾气,太阳一出来,就慢慢消散了。那种心灵上的疏离,比地理上的距离更加遥远。
犹豫再三,我还是拿起办公室的座机,指尖在按键上悬了半天,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下去。
电话接通时,我能听到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似乎是在繁华的街市。
“喂?”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些许陌生和疏远。
“玲玲,是我,林涛。”
“哦,林涛啊。”她的语气显得有些惊讶,“你怎么打电话来了?有事吗?”
“我看到你的信了,知道你买了手机。”我顿了顿,咽了口唾沫,
“国庆节我想去省城看看你,咱俩好久没见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是她淡淡的声音:
“国庆节啊...我们全家计划去江东省旅游,早就订好了行程。下次吧,等我回来再说。”
我握着听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电话那头传来别人的笑声和说话声,似乎有人在叫她。
“那我先挂了啊,这边还有点事。”没等我回应,电话就被挂断了,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我放下听筒,对着窗外的山影叹了口气。
也好,国庆不去省城,正好回趟老家,转眼来大山镇都两个月了,还没回过唐洼子村。
9月30号下午,我跟韩天明提前请了半天假,坐上了回青禾县的班车。
车窗外的景色从连绵的大山逐渐变为熟悉的丘陵地貌,我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既期待与家人团聚,又为与苏玲玲渐行渐远的关系感到怅然。
一路颠簸了三个多小时,到家时已是傍晚。
夕阳把土坯房的屋顶染成了金色,娘正在灶台前忙碌,爹蹲在院子里修补农具。看到我回来,他们都放下手中的活计。
“涛子回来了!”娘用围裙擦着手,上下打量我,“瘦了,是不是吃得不好?”
“娘,单位食堂吃得健康,我这体重还涨了几斤。”我笑着把包递过去,故意挺了挺腰。
父亲接过我的行李,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回来就好。”
爹专门杀了只鸡,炖在锅里,香味飘满了土坯房。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妹妹小莲也从学校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趣事。我注意到她身上的校服已经洗得发白,袖口有些短了。
爹喝着酒,问我在大山镇的事,我捡轻松的说:
“领导很器重我,跟着领导学写材料,下村帮老乡看看庄稼,挺好的。”
他没多问,只点头:“踏实干就好,别学那些虚头巴脑的,靠本事吃饭最稳当。”
说着,我拿出给家人买的礼物,给爹娘各买了一套衣服,给小莲买了个新书包和几本参考书。
母亲摸着衣服,嗔怪道:“上次你寄回来的钱,我们都还没动呢,你花这些钱干啥,你自己在大山镇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别总想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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