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起朱笔,并未直接否决这份荐举,而是在批注中写道:“该员功劳,着吏部依例核议。然前有奏报提及东南漕闸修缮款项存疑,正值核查之际,此荐举颇显突兀。建议吏部核议时,重点考察该主事于争议河段闸坝修缮中之具体职责与表现,并与工部、户部相关记录比对,确保功过分明,赏罚有据。”
如此一来,既未打击官员积极性,又将此事与正在调查的漕运问题关联起来,提醒吏部加强审核,避免有人浑水摸鱼。
处理完这份奏章,萧朝阳心中对听心蛊的运用有了更深的体会。此蛊确实无法告诉她具体真相,但它能提供一个截然不同的视角,揭示文字之下潜藏的情绪暗流,让她注意到那些容易被逻辑分析忽略的细微异常。
随后的日子里,她开始有选择性地在一些难以决断的奏章上动用听心蛊。
一份来自边关的将领请功奏报,言辞激昂,描绘战功赫赫。听心蛊反馈的情绪,是强烈的“自豪”与“期盼”,但其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夸大”与“侥幸”。萧朝阳批注,令兵部详细核查战果,特别是歼敌数量与缴获物资,需与前线其他部队的记录相互印证。
一份地方官员呈报的祥瑞奏章,声称某地发现甘泉,奏请皇帝亲往观礼,以彰显天子圣德。听心蛊感知到的,却是一股浓郁的“谄媚”与“投机”之气,几乎毫无对祥瑞本身的“惊喜”与“敬畏”。萧朝阳将此奏章归为“虚妄无稽”之类,直接驳回,并批注:“地方官当以民生实务为重,勿以祥瑞邀宠。”
还有一份刑部关于一桩陈年旧案请求结案的奏请,理由是人证物证均已湮灭,无法续查。听心蛊却让萧朝阳感受到了一股深沉的“无奈”与“不甘”,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松懈感,这显然与刑部官员应有的、追求真相的执着心态不符。她果断驳回结案请求,批注:“悬案未破,冤屈难雪。着刑部另选干员,重新梳理线索,不可轻言放弃。”
这些基于听心蛊感知做出的批注,并非每次都百分之百准确,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指向了奏章背后可能存在的隐性问题。当她将这些带有特殊批注的奏章连同自己的分析呈送给萧承烨时,萧承烨起初有些惊讶于女儿洞察力的“精准”,但在听完她“结合奏章行文语气、逻辑细节以及一些直觉”的解释后(萧朝阳并未明言听心蛊之事,只以直觉概括),更是欣慰不已,认为她天生就具备帝王应有的敏锐直觉。
“朝阳,你这份洞察力,颇有你母后当年的风范。”萧承烨曾如是感叹,“有些臣子的小心思,连朕若非多方查证,也难以察觉,你却能一眼看穿关窍。”
萧朝阳谦逊应答,心中却明白,这并非全然是她的天赋,听心蛊的辅助功不可没。她也更加谨慎地使用这份力量,始终牢记母后的告诫,将其作为验证猜想、发现疑点的工具,而非唯一的判断标准。
这一日,她批阅到了一批关于即将举行的春闱科举的筹备奏章。礼部详细汇报了考官人选、考场布置、试题印制与保管等各项事宜,看起来周密详尽,无懈可击。
春闱乃国家抡才大典,关乎国本,不容有失。萧朝阳看得格外仔细。当她看到副考官名单中一个名字时,目光微微一凝。
周正清。
这位在朝堂上对龙首原工程和“蛊工”多次提出异议的老臣,因其学问渊博、资历深厚,被礼部循例提名担任本次春闱的副考官之一。
按常理,周正清担任副考官并无不妥。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在士林中声望颇高,由其参与抡才,能彰显朝廷对传统文人士子的重视。
但萧朝阳联想到之前吏部那份将周正清门生孙秉德调离实权岗位的议案,以及朝中隐隐存在的因龙首原工程而产生的分歧,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疑虑。周正清对父皇推崇的“实务”与“新学”(其中包含了得到认可的蛊工应用)颇有微词,他担任考官,是否会影响到对考生答卷的评判取向?尤其是一些涉及实务、工程,甚至可能间接关联到蛊术应用的策论题目?
她沉吟片刻,取过了那份列有考官名单的礼部奏章,再次集中精神,催动了听心蛊。
这一次,感知到的情绪颇为复杂。来自礼部官员的书写情绪,是惯例的“严谨”与“审慎”。但当她的意念聚焦于“周正清”这个名字以及其副考官职责描述时,听心蛊隐隐反馈来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抵触”与“疏离”感。这并非针对某个人,更像是一种对即将参与的这件“大事”本身,带着某种固有的成见和距离感。
这种感觉很微妙,若非萧朝阳精神高度集中,几乎难以捕捉。它不像是有意舞弊的恶意,更像是一种理念上的隔阂。
萧朝阳若有所思。她提笔在周正清的名字旁标注:“周学士德高望重,学问精深,担任副考官确属合适。然虑及其于朝务见解或有独到之处,恐于策论评判标准与其他考官略有参差。建议主考官在阅卷时,稍加留意,务求公允,兼顾经义与实务,以免有遗珠之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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