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看”着这件衣服,或者说,透过这件衣服,看着落霞轩里那个躺在污秽和绝望中、却依旧能用尽最后力气向他挥出毒刃的女人。
几息之后。萧承烨悬停的手指微微一动,指向紫铜仙鹤香炉旁的一个空置的黄铜火盆。
“烧了。”
两个字,平静无波,如同在吩咐处理一件废弃的奏折。
高无庸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迟疑:“是!”他立刻抱着包裹,快步走到火盆边。早有伶俐的小太监无声地捧来引火之物。火折子轻轻一划,幽蓝的火苗跃起,舔舐着干燥的艾绒和松木薄片。
高无庸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动作迅速却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将那靛蓝包裹连同里面深紫色的宫装礼服,一起投入了初燃的火苗之中。
“嗤啦——!”
火焰猛地蹿高!如同饥饿的猛兽,瞬间吞噬了那靛蓝的粗布。沉水香木的气息在高温下骤然爆发,浓郁得几乎呛人。紧接着,深紫色的宫装开始卷曲、焦黑。那股阴冷的、带着甜腻腥气的本源气息,在烈火的焚烧下,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爆发开来!一股更加浓烈、更加诡谲的腥甜气味混杂在沉水香燃烧的浓烟里,迅速弥漫了整个偏殿!这气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感,仿佛无数腐朽的花朵在瞬间被烈焰榨干了最后一丝汁液。
赵铁鹰跪伏在地,即使隔着距离,当那股被烈火逼出的本源腥甜气息席卷而来时,他依旧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袖管断裂处的皮肤似乎都传来灼痛。他死死咬着牙,身体绷紧如弓弦。
高无庸也被这骤然爆发的诡异气味冲得脸色微白,强忍着不适,紧紧盯着火盆。
唯有萧承烨,依旧端坐于圈椅之中。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深邃冷峻的脸上,明明灭灭。他静静地看着火舌贪婪地舔舐、吞噬那深紫的华服,看着鸾鸟的纹饰在火焰中扭曲、化为焦黑的灰烬。那双深不见底的龙目里,映照着跃动的火焰,却比火焰本身更加冰冷。那股常人难以忍受的腥甜焦糊气味,他似乎浑然未觉。
当最后一片深紫彻底被橘红的火焰吞没,化作一捧扭曲蜷缩的黑炭时,萧承烨的目光依旧沉静如水。他缓缓抬起手,并未指向火盆,而是对着高无庸,指尖极其轻微地向下一压。
高无庸瞬间明白了帝王无声的旨意。他立刻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小太监机警地取来一个边缘厚实的青玉浅盘和一把小巧的玉杵。
火盆里的余烬还在闪烁着暗红的火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焦糊与腥甜。高无庸屏住呼吸,用特制的长柄银钳,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尚未完全冷却、尚带着余温的焦黑灰烬,一点一点拨入青玉盘中。银钳触碰灰烬,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灰烬在青玉盘中堆积,大部分是沉水香木燃烧后的黑灰色,但其中,混杂着一些极其细微的、颜色更深、近乎紫黑的颗粒状物,像是那件宫装布料彻底焚毁后留下的最后残渣。
萧承烨的目光,落在了青玉盘中那堆尚带余温的灰烬之上。他伸出右手,食指的指尖,修长、干净,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优雅,缓缓探向那堆灰烬。指尖在距离灰烬表面毫厘之处悬停,并未真正触碰。
高无庸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停滞了。赵铁鹰虽低着头,眼角余光也死死锁住了帝王那只悬停的手。
萧承烨的指尖,就那样悬停在灰烬上方。仿佛在感受着那灰烬中残留的、属于林晚夕生命最后挣扎的余温,感受着那被烈火也无法彻底焚尽的、源自蛊毒的阴冷执念。
偏殿内,落针可闻。只有青玉盘中灰烬偶尔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烛火燃烧的轻响。
时间在极致的静默中流淌了几息。
终于,萧承烨悬停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向下移动了一丝。冰冷的指腹,极其轻微地,擦过了灰烬最表层几粒细微的、颜色深紫的颗粒。
一触即焚。
如同蜻蜓点水,又如同毒蛇吐信。
那瞬间的接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高无庸和跪伏在地的赵铁鹰,都清晰地看到了帝王指尖沾染上的那一抹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印痕。
萧承烨收回手,目光落在自己那沾染了灰烬的指尖上。他并未擦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那片冰冷的漠然寒潭之下,仿佛有某种东西被这灰烬点燃了。不是怒火,而是一种……更加幽邃、更加令人心悸的东西。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的阻隔,精准地落向了落霞轩那死寂而黑暗的方向。薄唇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封湖面上裂开的一道细微缝隙。
一个轻得如同耳语,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重量的字眼,从他唇间逸出,消散在弥漫着焦糊与腥甜气息的凝滞空气里:
“疯……”
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赵铁鹰的耳畔,让他本就绷紧的神经骤然断裂!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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