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癣病的防治初见成效,玥凭借着实实在在的行动,赢得了黑水畔民众初步的、却是至关重要的信任。她没有停歇,顺势将目光投向了引发诸多矛盾、也影响环境卫生的更深层次问题——水利与环境。黑水河滋养着这片土地,但两岸,尤其是西岸低洼处的归附者营地,由于缺乏规划和管理,排水极其不畅,生活污水肆意横流,垃圾随意堆积,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泥沼和污秽之地,这正是滋生各类疾病(包括手足癣)、也极易引发两岸摩擦冲突的温床。
她择日召集了东西两岸颇有威望的乡老和头人,包括那位已经对她颇为信服的归附老者巴音,以及河东岸一位姓石、辈分高、说话颇有分量的老乡老。会议的地点,没有选在严肃的里正办公处,就设在了河畔那口曾熬煮过无数药汁、此刻已经冷却的大陶釜旁,仿佛延续着那份由共同祛病而建立的微弱联系。
“诸位乡老,请看,”玥没有寒暄,直接指向身旁浑浊流淌的黑水河,以及两岸,尤其是西岸那片泥泞不堪、污水积聚的环境,“黑水河养育了我们两岸的百姓,但我们若不能善加疏导,善待它赋予的这片土地,它带来的就不只是甘霖,也会有疾病和无休止的纷争。河东的良田需要稳定充足的灌溉,河西的营地需要干净干爽的居所。我想,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做些事情,让这条母亲河,能更好地为我们所有人所用,而不是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她随即提出了一个具体的方案:由官府提供一部分工具和必要的口粮补助,组织两岸的青壮劳力,混合编队,共同清理已经堵塞多年、严重影响灌溉效率的主干灌溉渠;同时,在西岸营地系统性地挖掘数条新的排水沟,将生活污水和雨水引导至下游指定的、无用的低洼荒地;并且,尝试在上游一处水流平缓的合适位置,利用打通竹节的竹管和烧制的陶管,构建一个简单的过滤沉淀池,以期初步改善直接取用河水的浑浊状况。
这个提议,让在场的乡老们顿时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犹疑与算计。共同出劳役?河东那些世代种田、自视甚高的人,会愿意为了河西这些“外来户”去挥汗挖沟?而河西这些习惯了自由放牧、不善土木的牧民,又岂会甘心为河东的田地疏通水渠?
巴音老爹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归附者特有的直率:“贵人……安抚使,您的心意,像草原上的白云一样纯洁。但是,清理水渠,那是河东种田人的本分事,我们……我们祖辈辈是跟着牛羊走的,不懂这些挖土修渠的活儿。而且,凭什么要我们的人,去帮他们干活?” 他的话,直接道出了西岸牧民们普遍的心声和不满。
河东的石老乡老则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慢悠悠地,带着一种本土人的审慎说道:“安抚使大人,并非是小老儿和乡亲们不愿出力。只是……这挖沟排水,受益最直接的是西边,我们河东纵然也受益于水渠畅通,但要我们出同样的人力,似乎……有些不值当。再者说,这么多不同来历的人混在一起干活,人多手杂,万一言语不合,再动起手来,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更添乱子?往年为了争水,可没少打架。”
玥对他们的反应早已预料在心。她脸上不见丝毫愠色,平静地从身旁学徒手中接过一份简单的规划图。那是用烧黑的木炭条,仔细描绘在一张经过硝制、变得柔软韧性的羊皮上的,上面清晰地标明了需要清理疏浚的主干渠段,需要新挖掘的排水沟路线,以及计划中过滤池的大致位置。“石老,请您细看,”她将羊皮图纸展开,指着上面清晰的线条,“这条主干渠,若是清理畅通了,今年春灌时节,您河东这几百亩稻田,是不是能更快、更足地引到河水?往年因为下游渠塞,导致上游争水、下游干旱,邻里之间为此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是不是就能从根本上减少许多?”
她又将目光转向巴音老爹:“巴音老爹,您也看看。西岸若是挖好了这些排水沟,营地里的烂泥塘消失了,地面变得干爽,孩子们不容易再得这痒病、拉肚子,大家住着也舒心。而且,从河里取水,经过上游那个简单的沉淀,是不是也能比现在直接取用的浑浊河水干净许多,至少能沉下不少泥沙?这对减少大家腹泻生病,大有好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加重,抛出了关键的条件,“而且,请诸位乡老放心,此次劳作,并非是无偿征用民力。所有参与者,无论来自河东还是河西,皆按实际出工情况,由里正和指定的监工共同记录‘工分’。这‘工分’,可以在我这里,直接兑换成粮食、盐巴,或者……等到下一次分发药草、麻布、农具时,凭工分多少,享有优先挑选的权利和份额。”
利益,尤其是及时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利益,永远是打破僵局、驱动合作最有效也最直接的筹码之一,尤其是当这份利益,与改善自身和集体环境的共同福祉紧密捆绑在一起时。玥给出的,不仅是一个改善生存环境的远景蓝图,更有一条通往更实在好处的、清晰可见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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