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的冶铁工坊区,像是被塞进了一座永不熄灭的火山。腊月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刮过工棚顶,却吹不散棚内蒸腾的热气——地上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四壁黝黑,冶炉里的火光如同跳动的心脏,将工匠们的脸膛烤得通红,汗珠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脊背往下淌,在腰际汇成细流,又被热浪蒸腾成白雾。
坚手站在最大的那座冶炉前,手里的骨甲碎片被他攥得发烫。这片从北境捎来的东西,巴掌大小,表面坑坑洼洼,还凝着暗褐色的血渍,边缘却锋利得能划开皮革。他用铁钳敲了敲,发出“当当”的闷响,不像骨头,倒像块劣质的铁矿石。
“师傅,这玩意儿……真能挡住重弩?”旁边的学徒小石捧着块刚锻好的铁箭簇,箭尖闪着寒光,却在骨甲上划不出半点痕迹,急得鼻尖冒汗。
坚手没说话,转身从墙角拖过一个靶子——那是用三层野猪皮裹着厚木板做的,平时用来测试箭簇威力。他抓起小石手里的箭簇,搭在旁边的重弩上,猛地扣动扳机。“噗”的一声,箭簇穿透了野猪皮和木板,露出半截箭杆。可当他换上同样的箭簇,对准那块骨甲碎片时,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箭簇被弹飞,骨甲上只留下个白印。
工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工匠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着那块不起眼的骨甲,眼神里透着难以置信——他们打造的箭簇,能射穿铁甲,能劈开巨石,如今竟连块骨头都奈何不得?
“北境的兄弟,就是被这玩意儿……”坚手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想起勐司马简牍里的话:“前锋百人队,持重弩列阵,竟未能阻巨兽半步……” 他猛地将骨甲碎片往铁砧上一拍,火星四溅:“拿熔炉来!我倒要看看,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做的!”
熔炉里的火被捅得更旺,炭块噼啪作响,将温度烧到了极致。坚手用铁钳夹着骨甲碎片,慢慢送进火心。寻常骨头遇火会焦黑蜷曲,可这碎片在烈焰中竟泛出淡淡的红光,像块烧不化的顽石。一个时辰后,当他把碎片夹出来时,它依旧完好无损,只是表面的血渍被烧尽,露出细密的纹路,像蜂巢,又像鱼鳞。
“是结构。”一个瘸腿的老工匠突然开口,他年轻时跟着商队走过西域,见过波斯人的锁子甲,“这骨头不是实心的,是一层一层叠起来的,就像鱼鳞甲,能卸力。”
坚手眼睛一亮,抓起碎片对着光看,果然能看到层层叠叠的纹路。他猛地一拍大腿:“难怪箭簇会滑开!它不是硬,是滑!”
工坊里的气氛瞬间活了过来。工匠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那就把箭簇做尖点,像锥子一样,往缝里钻!”
“尖了容易断,得加硬!”
“加硬就脆,不如做成三棱的,一边破甲,一边放血!”
说干就干。负责锻打的工匠们抡起铁锤,“叮叮当当”的声音震得工棚顶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他们把烧红的铁料反复折叠锻打,一层叠一层,让铁料变得既坚硬又坚韧。小石蹲在旁边,用刻刀在箭簇模子上刻出三道棱,棱边磨得锋利,尾端还偷偷加了个小小的倒钩。
“你这倒钩是干啥的?”坚手瞅见了,眉头一挑。
“俺爹以前打猎,箭上都带倒钩,射着野猪,它跑不远。”小石挠挠头,“俺想,要是射进那怪物肉里,倒钩能勾住,让它拔不出来……”
坚手没说话,拿起模子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加得好!就这么做!”
箭簇的问题刚有眉目,弩臂又出了麻烦。新做的三棱箭簇比普通箭簇重了近一倍,现有的弩臂根本拉不动。负责木工的老陈蹲在地上,摸着断裂的弩臂唉声叹气——这已经是断的第三根了,用的都是最结实的桑木。
“得加筋。”坚手蹲下来,捡起断木端详,“光靠木头不行,得像咱们做弓那样,加层牛筋。”
老陈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他立刻让人找来处理好的水牛皮和牛筋,将桑木弩臂削成弧形,两面贴上牛筋,再用鱼鳔熬的胶粘合,最后缠上浸过桐油的麻绳。等胶干了,坚手试着扳了扳,弩臂弯出个漂亮的弧度,松手时“啪”地弹回原状,力道比之前大了三成。
“还不够。”坚手摇摇头,指着远处的蹶张弩,“得做个能让人站着踩的,像踏弩那样,能攒足劲。”
于是,工匠们又开始琢磨蹶张弩的改良。他们在弩身加了个铁环,让人能把脚伸进去借力;又在弩机上装了个小齿轮,能慢慢攒劲,不用一下子使出全身力气。一个壮实的工匠试着踩了踩,嘿哟一声,还真把弩弦拉满了,脸憋得通红,眼里却闪着光:“这玩意儿,能把箭射穿石头!”
远程武器有了眉目,近战的家伙也不能含糊。坚手想起勐司马信里说的“巨兽腿长,关节处皮薄”,让人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怪物”——四条柱子似的腿,身子像座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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