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琉璃新城。
这里曾是归墟战场,焦土与死亡肆虐之地。如今,这座从废墟中拔地而起的城池,以其特有的、仿佛由融化的琉璃与坚韧木材构筑的建筑,在亚热带的晨曦中闪烁着湿润而坚定的微光。圆形议席大厅内,金红色的地毯铺陈开来,象征着胜利与庆典,准备迎接华夏联邦战后重建最后一道,也或许是最重要的一道宪章程序——《大秦宪章·污染治理法印》的落地仪式。
晨光透过琉璃穹顶,被滤成斑斓的色彩,柔和地洒在与会者身上。气氛本该是庄严而充满希望的,直到那一声极不协调的——
“嘶啦——”
清脆,利落,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凝重的空气。
是纸被撕裂的声音。
嬴政,华夏联邦的文明守护者首席,立于主位之前。他年仅二十五岁,身着黑金二色的长袍,那袍服并非纯粹的威严象征,袖口处精心绣制的“冰魄花”与“绿雪”纠缠的暗纹,无声诉说着南越之战的惨烈与功勋,它们既是战利品,也是这片土地尚未痊愈的伤疤。他手中,正握着那卷刚刚被宣读完毕的《南越污染治理法印》草案。
而现在,这卷草案被他亲手,从中间缓缓撕开。
纸张断裂的纤维在光线中微微颤动,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
霎时间,原本端坐的百家监察令成员,共计十六人,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十六道目光,汇聚在嬴政手中那裂成两半的草案上,也汇聚在他沉静无波的面容上。他们的目光,不是愤怒,不是惊愕,而是如同十六把经过千锤百炼的解剖刀,冷静、精准,试图剖析这撕裂声背后隐藏的深意。
纸面是完整的,甚至墨迹未干。但嬴政抬眼,那双承载了远超年龄重量的眼眸扫过全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穿透了两千四百年的历史尘烟:
“纸,会烂。印,会裂。”他的指尖在撕扯时被锋利的纸缘划破,一滴鲜红的血珠正悄然渗出,但他恍若未觉,目光似乎已投向殿外那广袤而伤痕累累的大地,“可我们都清楚,冻土深处的‘绿雪’仍在散发幽光,归墟之下的黑暗核心仍在缓慢呼吸。我们今日聚集于此,举行落印仪式。”
他顿了顿,将撕开的草案轻轻放在铺着锦缎的案几上,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瓷器。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拷问灵魂的力量:
“我们究竟是要让这冰冷的纸张,成为跳动的心?还是要让滚烫的心,被禁锢成……另一张纸?”
二、百家争鸣,法印何落?
嬴政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每一位监察令心中荡漾开来,显露出各自不同的理解和反应。
墨家巨子·腹朜率先开口,他身形瘦削,却站得笔直如松,声音带着金石之质:“首席所言极是。纸外有木,木外有林,林外有……火。”他目光转向大厅中央那个常年不熄、以特殊苔藓混合燃料燃烧的“苔火盆”,盆中火焰呈现一种奇异的青绿色,稳定而持久。他上前一步,从案几上拾起几片被嬴政撕碎的纸屑,毫不犹豫地投入盆中。纸屑遇火即燃,化作几缕青烟,融入了那苔火之中。“法印若只存于纸,终将随纸成灰。需先投入火中燃烧,淬炼其精神,方能于灰烬中重生。”他的动作象征着他坚信,法的精神需经过实践的淬炼,而非仅仅停留在文本。
法家学者·程邈眉头紧锁,他面容严肃,一丝不苟,代表着律法的严谨与不可侵犯。他沉声道:“法,若不印在血与铁之上,便是写在流沙之中,风过无痕。”他的目光锐利地落在嬴政仍在渗血的指尖,“首席,您的血……不能白流。”他竟拿起盛放法印朱砂的玉碗,走到嬴政面前,示意将那滴血珠滴入其中。“法若不见血,不经历切肤之痛,则其威严无法流淌,无法深入人心。”他的行为近乎僭越,却带着一种对法之本质近乎偏执的坚持。
儒家领袖·司徒明德整了整衣冠,他的动作总是充满仪式感,此刻却带着一种深沉的悲哀与理解。“首席撕纸,非是毁法,乃是撕去那层蒙蔽真心的、僵化的‘礼’的外壳。而我等臣僚,今日落印,非是遵从权力,乃是落下对天下苍生的‘仁心’。”他话音未落,竟撩起衣袍,双膝跪地,不是朝向嬴政,而是朝向那卷被撕裂的草案,将手中那方象征监察权力的铜印,高高举过头顶。“礼之精髓,非是跪拜某一人,乃是跪拜这天地间不容亵渎的公理与人心!”他的行为,将“礼”从对个人的尊崇,升华到了对理念的敬畏。
道家隐者·玄真子抚掌而笑,声音清越,带着超然物外的洒脱:“撕得好!撕即是‘松’,松即是‘空’。唯有空去陈规陋习,空去执着表象,方能容纳万千变化,装载真正的万家灯火。”他随手拿起案几上一个空的茶盏,手腕一翻,将其倒扣在那方尚未使用的法印之上。“你看,空杯方能盛水,空器方能纳印。法印若被填满固定的条文,便失去了应对无常的活力。”他以独特的“空”的理念,阐释了法的灵活性与包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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