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东市附近,一座侥幸未完全毁于兵燹的旧学宫被临时整理出来。此处曾是百家争鸣的余韵所在,如今虽廊柱漆色斑驳,庭院杂草半除,却因其承载的历史意味,被选为“华夏文明议事院”召开前,非正式学术辩论会的场地。
春日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上残破的茜纱,在布满灰尘的光柱中投下朦胧的光影。空气中混合着陈旧木料、书卷、以及新铺草席的味道。大殿之内,人头攒动,声音鼎沸。儒家、法家、道家、墨家、名家、阴阳家……诸子百家的学者、以及众多关心时局的士人、甚至一些好奇的军校尉吏,将偌大的殿堂挤得水泄不通。
没有固定的座次,人们或席地而坐,或倚柱而立,或三五成群,激辩之声如同鼎沸之水。而嬴政,仅着一袭寻常玄色深衣,未戴冠冕,悄然坐在大殿一侧不起眼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偶尔掠过辩论最激烈处,带着审视与引导的微光。
第一轮:礼法之争,王道德治还是律令规制?
辩论甫一开始,便由儒家与法家掀起了第一波高潮。
一位身着宽袍博带、须发皆白的老儒(可称伏生,代表正统儒家),手持竹简,声音洪亮而充满道德优越感:“治国之道,首在教化!《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为上者当以身作则,行仁政,施礼乐,使民知耻且格。如此,则天下不令而行,不约而从!岂能专恃严刑峻法,使民免而无耻?此非长治久安之道!”
他对面,一位面容冷峻、身着黑色深衣的法家学者李本(可称李斯门徒或新锐法家代表)立刻反驳,言辞犀利如刀:“迂腐之见!人性本恶,好利恶害!若无明确法令、公正赏罚,何以约束豪强?何以惩戒奸佞?仁义道德,能止盗跖之手乎?能禁权贵之贪乎?法者,天下之公器也!唯有事皆决于法,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方能富国强兵,方能……限制君权,防止独夫之暴!”他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提高,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嬴政所在的方向,引发一阵骚动。
儒家老者气得胡子发抖:“暴秦之鉴未远!便是法家苛政,导致天下汹汹!尔等还要重蹈覆辙吗?”
法家学者李本冷笑:“秦之失,在于法为私器,在于皇帝超然于法!非法治本身之过!若能确立宪法,君民共守,则法便是护民之盾,而非伤民之刃!”
双方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支持者各自呐喊,殿内乱成一团。
第二轮:有为无为之辩,集权一统还是放任自治?
争论很快蔓延到治国理念。
道家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拂尘轻扫,声音缥缈:“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可扰之。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官府当无为而治,与民休息。减少干预,轻徭薄赋,使民自化、自正、自富、自朴。强行集权,法令滋彰,不过是扰民伤财,徒增纷扰。”
他话音刚落,先前那法家学者李本立刻呛声:“无为?匈奴叩边,商会祸国,亦可‘无为’应对否?天下纷乱,正需强力中枢,统一号令,汇聚资源,方能应对大灾大难,方能兴修水利,开拓疆土!无为?那是小国寡民的幻想!对于庞大帝国,无为即是失职!”
又一名纵横家模样的人插言:“然则,各地风俗不同,民情各异,一概以中枢律令强之,岂非削足适履?是否可考虑联邦共治,予地方些许自治之权?如此既可保大体统一,又能兼顾地方实情?”
“自治?分权?”一名旧秦背景的官员摇头,“此乃取祸之道!周行分封,结果如何?春秋战国,五百年战乱!唯有废分封,行郡县,权归中央,方能杜绝割据!”
道家、法家、纵横家、以及掺和进来的杂家、阴阳家,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有人主张强干弱枝,有人呼吁休养生息,有人谋划制衡分权。
第三轮:兼爱非攻与实用主义,理想如何照进现实?
此时,一位身着粗布短褐、手脚粗大、面色黝黑的墨家巨子(可称腹朜一系传人)站了起来,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瞬间压过了许多嘈杂:
“尔等所争,无非权术分配!可曾想过天下黎庶?!墨家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当消除等级隔阂,选贤任能,抑制攻伐!更当注重实用技艺!研发守城利器,改良农具工匠,传播医药知识,此等实实在在能利民之物,胜过万千空谈!”
他身边几名墨者立刻展示出一些精巧的机关模型和绘制详细的器械图稿。
名家一位学者嗤笑:“奇技淫巧,终是小道。治国需大经大法!”
墨家巨子怒目而视:“小道?无此‘小道’,尔等衣食住行从何而来?无强弓硬弩,何以御敌?无坚实城墙,何以护民?民生之多艰,不在庙堂高论,而在釜甑之间!”
一直沉默的兵家代表也忍不住开口:“确是如此!战场胜负,不仅在于士卒勇怯,更在于器械是否精良,后勤是否充足!墨家之术,大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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