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宗主峰广场,从未像今日这般肃穆。
大比的喧嚣早已散去,胜利者的欢呼与失败者的叹息皆沉淀于青石缝隙之间。但此刻聚集于此的弟子,却比大比决赛时多出数倍。不仅外门、内门弟子悉数列阵,连那些深居简出、常年在云海洞府闭关的核心弟子,也罕见地立于人群前列。他们的衣袍绣着流云暗纹,神情却比山间寒潭更冷。
数万道目光如实质的剑芒,穿透薄雾,聚焦在白玉高台之上。
玄阳子端坐主位,紫金道袍在晨光下流转着晦涩符文,面容沉静如封存千年的古玉,唯有一双眼眸深邃如渊,倒映着浮云苍狗。他身侧依次坐着陈默、药老、王长老等七位核心长老。陈默指节叩着檀木扶手,药老枯瘦的手指捻着腰间药囊,王长老则盯着广场边缘一株颤动的青竹——众人神色各异,却统一裹挟着山雨欲来的凝重。
空气里弥漫着灵压凝结的滞涩感,连掠过的山风都蜷缩在广场边缘不敢深入。所有人心知肚明:今日宗门大会,绝非往昔论功行赏的盛典,而是要对那桩撕裂青云宗平静的大事,落下最终铡刀。
铡刀锋芒所向,正是凌云。
大比八强赛上,天选少宗凌云惨败于外门弟子石磊之手。三招,仅三招!金丝锦袍染尘,修为倒灌丹田,更在数万道视线里碾碎了少宗威仪。此后数日,"九窍玲珑心是否盛名难副"的质疑如藤蔓疯长,缠绕在每一条山道、每一间静室。
此刻弟子们三五聚首,低语声如蜂群嗡鸣,目光却毒蛇般噬向高台左侧,凌云独立于阴影交界处。
金丝锦袍依旧披身,却似蒙尘的旧幡。襟前酒渍混着尘土凝成污斑,袖口金线被攥得崩开几缕。他散乱鬓发黏在苍白的颧骨上,空洞目光盯着脚下玉砖缝隙,仿佛要钻入地底。丹田处针扎般的剧痛与经脉里枯竭的灵力,每时每刻都在复刻石磊那记崩山拳的力道。
过去三日,他将自己锁在落霞院,任侍童如何叩门只以灵力封禁。直至晨钟穿透窗棂,执法堂令牌悬浮床前,他才如提线木偶般被"请"至此地。
无数道目光烙在他背上:怜悯似温水,嘲讽如冰锥,鄙夷若钝刀,更有毒蝎般的幸灾乐祸。他脊椎一寸寸佝偻,那个曾睥睨众生的天选之子,此刻连抬首的力气都溃散了。
人群另一端,石磊立于外门弟子青灰方阵中。左肩绷带渗出淡红,身形却如青松笔直。他目光掠过黑压压的人海,最终停在高台玄阳子紫金袍摆的云纹上。今日裁决早在他预料中,此刻心湖竟无半分波澜,只余一片澄澈。
"铛——"
辰时钟鸣荡开云海。
玄阳子缓缓起身。
数万人的吐纳声骤然消失,连飞鸟都噤声盘旋。
"诸位。"灵力裹挟的声音如沉钟撞进每个人识海,"今日召全宗于此,为论大比得失——"他话音陡转,似寒剑出鞘,"断宗门公案!"
目光如实质锁链捆住凌云。
玄阳子抬手压下声浪,霜刃般的目光再度刺向阴影:"亦有明珠蒙尘者——"
"凌云,上前!"
那身影剧烈一晃,指甲深掐进掌心才踉跄登阶。紫金道袍的威压让他喉头涌上腥甜,在玄阳子身前三丈处终于踉跄跪倒:"掌...掌门..."哀鸣似幼兽呜咽。
玄阳子却仰首向天,声浪撞在护山大阵上激起涟漪:"三年前九窍玲珑心现世,东域三十六宗来贺!"他每说一字,空中便凝出一枚金色咒文,"宗门倾千年珍藏:悟道茶任尔饮,筑基丹当糖丸,藏经阁任尔横行!执法堂戒鞭为你绕道,药王谷为你独开丹炉!" 金色咒文突然爆裂成血雾!
"而你!"玄阳子戟指凌云,声如天罚,"三载光阴,修为自炼气七层溃至五层!骄纵跋扈,视同门如草芥;荒废道基,置仙途于泥潭!"他袖袍卷动血雾,化作八荒镜悬于天际——镜中重现擂台上金袍身影被一拳轰飞的刹那!
"此非你一人之耻!"玄阳子震袖击碎宝镜,琉璃碎片如雨溅落,"是青云宗千年道统之殇!"
凌云在琉璃雨中蜷成虾米,锦衣被割开道道血痕。
"天赐灵骨,非汝狂悖之资!"玄阳子踏前一步,广场地砖龟裂如蛛网,"青云立宗千载,凭的是凡骨登仙路!靠的是——"他猛然展开右掌,护山大阵显现出万丈青光,云海中浮出八个擎天古篆: 自强不息,守正出新!
"吾宗可容庸才,绝不养蛀虫!可纳顽石,绝不供邪枝!"玄阳子五指如钩抓向凌云头顶,九窍玲珑心虚影被生生扯出胸腔,在惨叫声中寸寸皲裂!
"今以青云宗第十七代掌门之名宣告——"
声浪震得群峰落石:
"褫夺凌云少宗候选位!"
"贬为内门普通弟子!"
"罚入思过崖寒狱,面壁三载!"
最后一句如天道律令烙进青石:
"青云仙宗,宁断朽木,不养骄虫!"
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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