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呐喊声、兵器交击声,混杂着尘土与汗水的腥气,传进后台的休息室时,已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又像是隔着深水传来的闷响。这间休息室原本是为晋级四强的弟子精心准备的,虽谈不上奢华,却也处处透着雅致与舒适:一张光滑的梨花木桌摆放在中央,桌面纹理细腻,几把雕花红木椅子围在一旁,椅背弧线流畅,墙角置着一个半人高的青瓷水缸,釉色温润,缸口浮着几片新摘的茶叶,叶片在水中缓缓舒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井茶香,沁人心脾,本是让人凝神静气、沉淀心绪的所在。
但此刻,这里却成了一片狼藉,如同狂风过境后的废墟,昔日的宁静荡然无存。凌云蜷缩在房间最昏暗的角落,背脊紧紧抵着冰冷刺骨的墙壁,那寒意似乎能穿透锦袍,直刺骨髓。他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散乱的头发,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头皮连同那些屈辱的记忆一起撕扯下来。他那身华贵的金丝锦袍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斑驳刺眼,原本一丝不苟、象征身份的发髻散乱开来,几缕油腻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全然不见往日那股睥睨天下、目空一切的傲气。丹田处的剧痛如同无数条毒蛇在啃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受损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刃在体内游走、切割。然而,这些身体上的痛苦,远远不及他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万分之一,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浸透灵魂的屈辱与绝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内而外地撕裂、吞噬。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凌云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像是从喉咙深处、从破碎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深深地低着头,如瀑的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如同风中落叶,和急促起伏、如同拉风箱般的胸膛,却赤裸裸地暴露了他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刚才在擂台上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最锋利、最冰冷的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切割着他的神经:石磊那石破天惊、带着蛮横无匹力量的一拳,直捣黄龙,破开他所有防御;自己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的狼狈身影,重重砸落尘埃;台下无数弟子那震惊、嘲讽、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成的无形网罗,铺天盖地将他笼罩;以及最后,裁判长老那句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如同最终宣判的“石磊胜”……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声音,都像是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反复播放,将他无情地推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他输了。
输给了石磊。
输给了那个他从骨子里看不起的、视若草芥的、资质平庸的外门弟子石!
这个残酷的认知,像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带着嗤嗤的声响,狠狠地烫在他那颗高傲无比的心上,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仿佛整个胸腔都被无情地掏空,只剩下一个冰冷巨大的窟窿。
他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柔软的皮肉,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我是天选之子……我是九窍玲珑心……我是注定要站在顶峰的人……”凌云喃喃自语,起初是梦呓般的低语,声音却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近乎偏执、不顾一切的疯狂,“我怎么可能输?怎么可能输给那个废物?!他不过是个下贱的、只配在泥里打滚的蝼蚁,凭什么踩在我头上!凭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狰狞血丝,几乎要撑裂眼眶,原本俊朗如玉的脸庞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无法宣泄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嘴唇剧烈地哆嗦着,额角青筋暴起,如同盘踞的蚯蚓。他像一头彻底失控、濒临绝境的受伤野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冰冷的地上猛地蹿了起来,一把抓起桌上唯一还算完好的一个青花瓷茶杯,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同归于尽般的恨意,狠狠地砸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茶杯应声碎裂,化为齑粉,尖锐的瓷片如冰雹般四溅开来,散落一地晶莹的碎片,闪烁着刺眼的光。
但这似乎根本无法宣泄他心中那焚天煮海的滔天怒火,他嘶吼着,像一头红了眼的疯牛,又猛地冲向墙角那尊静静矗立的青瓷水缸,抬脚,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冲动,猛踹过去!“砰——哗啦!”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水流奔涌的声音,水缸应声而裂,缸体四分五裂,里面清澈的凉水混合着缸底的泥土汩汩流淌出来,很快就在冰冷的地面上积起一滩浑浊的水洼,迅速浸湿了他沾满尘土的靴子。“废物!都是废物!没用的东西!”凌云嘶吼着,声音撕裂了空气,充满了破坏欲,他像疯了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横冲直撞,肆意破坏。沉重的红木椅子被他掀翻,狠狠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咚”声;梨花木桌被他狂暴地推倒,桌腿在重压下嘎吱一声断裂;墙上悬挂的、描绘着高山流水的字画被他一把扯下,胡乱地揉成一团,疯狂地踩在脚下,留下污浊肮脏的脚印。凡是他视线所及、手臂能碰到的东西,都没能幸免于难,整个原本雅致的休息室瞬间变成了一片真正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的咸腥和破碎物品散发出的酸腐气味,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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