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嘶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充满了不甘、滔天的愤怒、无底的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令人心悸的恐惧。
“我是天选少宗!我是青云宗未来的希望!唯一的希望!”
“凭什么?凭什么我会输给一个废物?!这不公平!苍天不公!”
“是他!一定是他耍了卑鄙的手段!无耻!卑鄙无耻的小人!”
“还有你们!你们这些废物!都在看我的笑话!都在等着这一天吧!”
他的声音在狭小、破碎的休息室里疯狂回荡,撞击着四壁,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完全失控的疯狂。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汗水和飞扬的灰尘,从他布满血丝的眼角汹涌滑落,划过他沾满污迹、扭曲的脸颊,最终滴落在同样肮脏不堪的锦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冰冷的痕迹,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这是凌云人生中第一次流泪。
不是因为感动,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那足以将灵魂碾碎的、前所未有的屈辱,因为那曾经支撑他整个世界的骄傲被彻底、无情地碾碎成齑粉的痛苦。
从小到大,他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众星捧月,沐浴在无数的赞誉和艳羡之中,从未尝过哪怕一丝失败的苦涩滋味。无论是修炼境界的突破,还是宗门内外的比试,他永远都是最耀眼、最夺目的那一个,金光闪闪的奖牌、长老们毫不吝啬的赞誉、同门师兄弟那近乎仰望的敬畏,都如潮水般涌来,将他高高托起。他早已习惯了胜利的滋味,习惯了别人的逢迎奉承和敬畏眼神,习惯了将所有人都视为垫脚石,视他人如无物,如草芥。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这样辉煌下去,一路高歌猛进,直到顺理成章地成为青云宗的掌门,成为威震东域的霸主,甚至成为整个浩瀚修真界的至尊,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无人能及,无人敢逆。
可现在,这一切精心构筑的幻想,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辉煌图景,都被石磊那石破天惊、简单粗暴的一拳,彻底击得粉碎,化为随风飘散的齑粉,再也无法拼凑。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凌云猛地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双手如同擂鼓般,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捶打着坚硬的青石板地面,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咚咚”声。坚硬的石板被他捶得震动,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凹痕,碎裂的石屑尖锐地刺入他早已血肉模糊的手掌,鲜血渗出,染红了地面,他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那锥心的疼痛,只顾宣泄着那无处安放、几乎要将他撑爆的滔天怒火。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汹涌不断地从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涌出,滑过他紧绷的下巴,滴落在脚边破碎的瓷片上,碎裂成更小的水珠。他不再嘶吼,只是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幼兽般的呜咽声,像个在无边黑暗中彻底迷路、找不到归途的孩子,充满了无助和彻底的绝望,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抽泣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
他的骄傲,他的自负,他那赖以生存的、坚不可摧的自信,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无情地击垮了,如同那墙角破碎的青瓷水缸,碎片散落一地,再也无法复原。
休息室的门外,一道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纹丝不动。
是玄阳子。
他不知已经站了多久,身上的紫金道袍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褶皱处沾染了走廊浮动的尘埃,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沉重。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透过虚掩的门缝,无声地落在房间里那个蜷缩在废墟中崩溃痛哭的身影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深深的失望,如同寒冰刺骨,冻彻心扉;有锥心的痛惜,似钝刀割肉,缓慢而折磨;有无尽的惋惜,像秋风扫落叶,带着萧瑟的凉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释然,仿佛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卸下,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他看着凌云从一个天赋异禀、眼神清澈的孩童,一步步长成如今这个骄傲自负、目空一切的少年,曾几何时,那双眼中也曾闪烁着如同星辰般明亮、充满希望的光芒。他曾寄予厚望,倾注心血,甚至不惜违背宗门规矩也要暗中偏袒他,为他铺平道路,扫清障碍,为的就是让他能顺利成长,成为青云宗未来的顶梁柱,撑起这片传承千年的天空。
可他终究还是在自己过度的溺爱和放纵中,一步步走上了歧途。骄傲膨胀成自大,天赋滋长了目中无人,挥霍宗门资源如流水,心性在奉承中扭曲如盘踞的毒藤……眼前这场惨痛的失败,对此刻的凌云来说,或许是坠入痛苦深渊的开始,但对他玄阳子,对整个青云宗的未来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这场赤裸裸的失败,如同惊雷炸响,让他看清了自己那虚浮不稳的根基,也打碎了他那不切实际、高高在上的幻想,如同拨开重重迷雾,终于得见那残酷却真实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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