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紫禁城,第一场雪悄然而至。康熙站在乾清宫廊下,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出神。十二岁的少年天子裹紧了貂皮大氅,呼出的气息在寒冷中凝成白雾。
"皇上,外头寒气重。"梁九功捧着鎏金暖炉上前。
康熙没接,只轻轻摇头:"朕想走走。"
"太皇太后吩咐过,皇上这几日染了风寒,不宜......"
"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康熙突然转身,稚嫩的脸庞闪过一丝不悦。话出口,他又有些后悔。这些日子,太皇太后、还有…每个人都告诉他该做什么。有时候,他只想做一会儿玄烨,而不是康熙皇帝。
梁九功连忙跪下:"奴才该死!"
"起来吧。"康熙叹气,"朕只是想去御花园看看雪。"
穿过重重宫门,御花园已是银装素裹。细碎的雪花落在康熙睫毛上,凉丝丝的。他伸手拂去,忽然听见一阵清越的诵读声从梅林传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那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却又字正腔圆。康熙驻足,循声望去。
梅林深处,一个身着绛紫色旗装的少女站在白梅下,手中捧着一本线装书。雪花落在她的两把头上,像撒了一层糖霜。她完全沉浸在诗境中,未察觉有人靠近。
康熙示意随从止步,独自向前走了几步。积雪在他靴下发出咯吱声响,少女这才惊觉回头。
看到明黄色龙袍的刹那,她脸色骤变,手中的书啪嗒掉在雪地上。慌忙跪下:"奴才赫舍里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这才看清她的容貌。十三四岁的年纪,鹅蛋脸上嵌着一双明亮的杏眼,此刻因惊慌睁得更大。鼻尖被冻得微红,更衬得肤色如雪。
"平身。"康熙弯腰拾起那本书,是《唐诗三百首》,"你喜欢柳宗元的诗?"
赫舍里仍低着头:"回皇上,奴才...奴才只是随便读读。"
康熙翻开书页,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有汉文,也有满文。字迹娟秀却不失力道。
"你的汉文很好。"康熙将书递还给她,"谁教你的?"
赫舍里接过书,指尖微抖:"回皇上,是家父请的汉学师傅。"她顿了顿,鼓起勇气抬头,"皇上也懂汉诗?"
梁九功在后面轻咳一声。康熙却摆摆手:"朕每日要读两个时辰汉文典籍。"他指向不远处的小亭,"陪朕去那边坐坐。"
亭内早有宫人备好炭盆和坐垫。赫舍里跟在康熙身后,步履谨慎。康熙注意到她虽然紧张,但行礼走路都极有规矩。
"你是索尼的孙女?"康熙在铺了貂皮的凳子上坐下。
赫舍里又要跪下回话,康熙制止道:"坐下说。"
"谢皇上。"她小心翼翼地在凳沿坐下,"奴才祖父确实是索尼。"
康熙点点头。三日前,太皇太后特意召见他,说已为他物色好了皇后人选——辅政大臣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当时他只当又是一桩政治联姻,心中抵触,不想今日偶然得见,竟是个才貌双全的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康熙问。
赫舍里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回皇上,奴才闺名芳仪。"
"芳仪......"康熙品了品这个名字,"好名字。你平日都读些什么书?"
话题转到诗文,赫舍里的紧张似乎缓解了些。她说起自己最爱李白的豪放、杜甫的沉郁,说起苏轼的豁达。康熙听得出神,第一次感受到知音的存在。
"朕也爱极了东坡居士的词。"康熙眼中闪着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这词气势磅礴,但奴才更喜欢他的《定风波》。"赫舍里轻声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才是真性情。"
康熙怔住。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这般见解。他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发现她眉宇间自有一股清雅之气,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远处,太皇太后倚在暖阁窗前,看着雪中相谈甚欢的两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她转身对身旁的苏麻喇姑说:"索尼家的孙女,果然没选错。"
苏麻喇姑担忧道:"可是有些大臣那边......"
"不必担心。"太皇太后打断她,"朕自有打算。这孩子进宫后,让她们姐妹几个好好相处。"
另一边,康熙与赫舍里聊得越发投机。不知不觉,雪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洒在雪地上,映得整个御花园一片金红。
"时候不早了。"康熙起身,"朕送你回去。"
赫舍里连忙站起来:"不敢劳烦皇上。"
"无妨。"康熙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你可知道,朕为何会来御花园?"
赫舍里摇摇头。
"因为朕想逃开那些规矩。"康熙低声说,"在这深宫里,人人都告诉朕该做什么。只有在这里,朕才能做一会儿真正的自己。"
赫舍里愣住了。她没想到堂堂九五之尊,竟会向她吐露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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