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
两个字,沙哑却干脆,在冰冷的晨雾中落下,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又藏着不甘的锋芒。
萧煜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像是错觉。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转身便走,玄色的衣袍在渐亮的晨光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没有半分迟疑。
我咬紧牙关,忽略全身叫嚣的疼痛和虚软,快步跟上。每一步都踩在河滩冰冷的碎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黎明格外清晰。
树林边缘那几个“樵夫”显然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审视和警惕。但当他们的视线触及萧煜的背影时,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息瞬间收敛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显的忌惮,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隐入了更深的树影里。
“蛛网”……似乎对萧煜颇为顾忌。
萧煜对此视若无睹,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径直朝着与京城相反的方向——那片更加荒芜、山势起伏的野地走去。
我紧跟在他身后,心脏依旧悬着。与虎谋皮,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我知道,此刻别无选择。
晨雾渐渐散去,露出远处苍茫的山峦轮廓。我们离开河滩,踏上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崎岖小径。萧煜始终沉默,背影挺拔冷硬,像一块会移动的冰山。我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脚下枯草被踩断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前方出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更添幽静。
萧煜在竹林边缘停下脚步,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
“在这里等着。”他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说完,便独自一人走进了竹林深处,身影很快被浓密的竹影吞没。
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愣在原地,警惕地环顾四周。竹林幽深,看不到尽头,风吹竹动,影影绰绰,仿佛隐藏着无数眼睛。那些“蛛网”的人,会不会跟到这里?
掌心渗出冷汗,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绢帛和戒指。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就在我几乎要按捺不住,考虑是否要自行离开时——
竹林深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萧煜回来了。他手里多了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布包。
“换上。”他将布包丢给我,言简意赅。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半旧的粗布麻衣,还有一张材质特殊、带着淡淡草药气味的人皮面具。
他是要让我易容?
我抬头看他,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漠地看着我,仿佛在完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程序。
没有多问,我走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迅速换上了那套毫不起眼的麻衣,然后将那张冰凉的人皮面具覆在脸上。面具贴合得惊人,几乎感觉不到存在,对着旁边积存的雨水模糊照了照,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色蜡黄、带着几分病气的普通村妇的脸。
当我从山石后走出来时,萧煜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记住这张脸的名字,李三娘,京郊三十里外李家村的寡妇,进城卖山货。”他丢过来一个粗布钱袋,里面有几块碎银子和一串铜钱,“少说话,跟着我走。”
他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这一次,他不再走荒僻小径,而是踏上了一条通往官道的土路。
易容之后,走在逐渐有了人烟的官道上,混在早起赶路的农夫、货郎之中,我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萧煜走在我前面半步,刻意放缓了步伐,看起来就像一对寻常的、沉默的乡下夫妻。
然而,我依然能感觉到,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始终不远不近地跟随着我们。是“蛛网”的人?还是萧煜自己的手下?
萧煜似乎浑然未觉,只是沉默地走着。
日头渐高,我们随着人流,走到了京城巍峨的城门外。守城的兵卒懒洋洋地检查着过往行人,看到我们这身打扮,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挥手放行。
我低着头,混在人群中,心脏却再次提了起来。重回京城,无疑是最大的冒险。这里遍布眼线,林贵妃、皇帝、甚至皇后,都可能发现我。
萧煜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带我回这最危险的地方?
穿过喧嚣的城门洞,熟悉的街市气息扑面而来。叫卖声、车马声、人语声……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却又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我现在是“李三娘”,一个与这皇城纠葛毫无瓜葛的村妇。
萧煜没有走向皇城方向,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通往城南的街道。
最终,他在一家门脸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肆前停下了脚步。
书肆的匾额上,写着三个略显褪色的字——**听雨楼**。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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