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到此为止”。
四个字,轻飘飘地,却像最沉重的枷锁,将血海深仇、邪术阴谋、两条甚至可能更多的人命,彻底封存、掩盖,仿佛从未发生。
我跪在冰冷刺骨的金砖上,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僵,又在下一刻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撞得耳膜嗡嗡作响。指甲深深抠进砖缝,才能勉强支撑住几乎要软倒的身体。
闭门思过?安心静养?禁足一月?
哈哈……哈哈哈哈!
那我的孩子呢?我那未出世就被生生剖出的孩儿呢?他所承受的痛苦和绝望,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到此为止”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恨意如同毒焰,疯狂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为凄厉的尖啸。
但我死死咬住了牙关,舌尖尝到了更浓郁的血腥味,将所有的嘶吼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绝不能。
皇帝那看似平淡的目光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怜悯和洞悉,比任何威胁都更可怕。他什么都知道。他或许一直都知道。他只是选择了最“有利”的方式,来维持表面的平衡,来掩盖皇室的丑闻。
而我,这颗棋子,或者说,这场风波里意外的幸存者,被他随手安置,名为“静养”,实为监控,甚至可能是……等待下一次的利用。
“臣(臣妇),领旨谢恩。”
身旁,萧煜沉稳无波的声音响起,他甚至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我猛地回过神,压下眼底几乎要溢出的血色,强迫自己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死死摁进最深处,声音嘶哑微颤:“臣妇……领旨……谢陛下……恩典。”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从喉咙里刮出来。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拿起了朱笔,目光落回奏章上,不再看我们一眼。
引路的太监悄无声息地再次上前,躬身示意。
我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艰难地站起来,跟着萧煜,一步一步退出这座令人窒息的大殿。
走出乾清宫,午后的阳光猛烈地刺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可我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寒,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头顶。
我们沉默地走在漫长的宫道上。红墙高耸,投下巨大的、令人压抑的阴影。沿途遇到的宫人纷纷避让跪倒,头埋得极低,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萧煜走在我前面半步,背影挺拔冷硬,一如既往地看不出任何情绪。方才殿内那惊心动魄的交锋,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他看似维护了我,又将我带入这更深的龙潭虎穴。他想要什么?仅仅是查明宇文昊身上的秘密吗?
不知走了多久,一座略显僻静却依旧恢弘的宫殿出现在眼前。“长乐宫”。
这里是皇后的居所。
守门的宫女太监早已得到消息,恭敬地跪迎。一个穿着体面、神色沉稳的老嬷嬷迎了上来,对着萧煜和我行了一礼:“奴婢参见王爷,参见三皇子妃。皇后娘娘正在礼佛,吩咐奴婢安置三皇子妃于西偏殿静养。娘娘说,请您务必安心,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话说得客气周到,眼神却带着谨慎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皇后?那个常年称病、几乎不出宫门、在皇帝和林贵妃的强势下如同隐形人一般的皇后?皇帝将我安置在她这里,是随意一指,还是另有深意?
萧煜停下脚步,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极其短暂,却深邃得仿佛要将我此刻所有的狼狈、恨意和强装的平静都刻印下去。
“你好自为之。”他丢下这冰冷的五个字,甚至没有对那嬷嬷有任何交代,便转身,毫不迟疑地大步离去。玄色的衣角在宫墙尽头一闪,便彻底消失不见。
他就这样走了。将我独自留在了这座陌生的、遍布耳目的深宫牢笼之中。
那老嬷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引:“三皇子妃,请随奴婢来。”
西偏殿果然偏僻安静,陈设也算雅致,却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冷气息。窗户紧闭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试图掩盖那若有似无的霉味。
嬷嬷吩咐两个小宫女留下“伺候”,便借口皇后处还需人伺候,退了出去。门被轻轻合上,那细微的咔哒声,却像是落锁的声响。
我站在原地,环顾着这间精致的牢房,浑身冰冷僵硬。
直到此刻,彻底独处,那强压下去的惊惧、恨意、屈辱和后怕,才如同溃堤的洪水,轰然爆发出来!
腿一软,我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扑到床边,双手死死攥紧冰冷的锦被,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乾清宫那令人窒息的对峙,皇帝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林贵妃那怨毒的眼神,萧煜冰冷的离去……一幕幕在眼前疯狂闪现。
还有……我那苦命的孩儿……
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哭声。门外,一定有耳朵在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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