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厢内,空气凝滞如冰。
玄色的车壁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光线,只余下缝隙里漏进的、微弱晃动的天光,将萧煜的侧脸勾勒得明暗不定。他闭目靠坐在对面,纹丝不动,如同入定的石雕,周身却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我没有开口,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指尖冰凉,深深掐入掌心,用细微的刺痛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
他说……若皇帝问起命格之事,就说是他教我说的。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太过骇人,太过深不可测。他知道皇帝知晓命格之事?甚至可能……皇帝本身就是知情人?默许者?
那这场所谓的“面圣”,根本就不是去陈述冤情,而是踏入一个早已布好的、更加凶险的局!
马车行驶得极稳,速度却不慢。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辘辘声,仿佛敲打着倒数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缓缓降下。
外面隐约传来甲胄碰撞与盘查的低喝声。宫门到了。
萧煜终于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地扫过我,带着最后的审视与警告。随即,他率先起身,推开车门。
刺目的天光涌入,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车外是巍峨耸立的宫墙和森严林立的禁军。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庄重而压抑的气息。
萧煜亮出一面玄铁令牌,守卫的禁军将领仔细查验后,恭敬退开,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我们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红墙黄瓦,飞檐斗拱,无尽的奢华与威仪,却像一张巨口,每一步都仿佛踏向更深不见底的深渊引路。
引路的太监低着头,脚步悄无声息,不敢多看我们一眼。
最终,我们在一座极其宏伟的宫殿前停下。殿宇匾额上,“乾清宫”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这里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之所。
太监尖细着嗓子通传:“启禀陛下,萧王殿下携三皇子妃求见。”
里面静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听不出喜怒的、略显低沉的声音:“宣。”
殿门缓缓开启。
一股浓郁的、清冽的龙涎香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墨香和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权力顶峰的冰冷气息。
大殿内部极其宽敞,光线却有些幽深。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穹顶,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稀疏的人影和窗棂透进来的光斑。
御案之后,明黄色的身影端坐着,正低头批阅着奏章。他看起来年约五旬,面容依稀与宇文铭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威严深邃,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淡漠与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感。
这就是当今天子,宇文汲。
萧煜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萧煜,参见陛下。”
我跟着跪伏在地,额头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金砖,声音尽量平稳:“臣妇苏氏,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上方没有立刻回应。
只有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不紧不慢,仿佛我们不存在一般。
这种无声的威压,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人心悸。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再次被冷汗浸湿。
良久,那沙沙声才停下。
“平身。”皇帝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依旧听不出情绪。
“谢陛下。”我和萧煜同时起身,垂首而立。
“皇叔突然回京,又匆匆入宫,所谓何事?”皇帝放下朱笔,目光抬起,先落在了萧煜身上,语气似乎带着一丝寻常的关切,却又透着疏离。
萧煜姿态恭敬,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回陛下,臣接到边关密报,北漠异动频繁,恐生大变,故星夜兼程回京禀报。途经三皇子府,恰遇府内纷乱,听闻三皇子失踪,贵妃娘娘正欲拿问三皇子妃。臣觉此事蹊跷,恐有冤屈,又关乎天家颜面,故贸然携皇子妃入宫,请陛下圣裁。”
他将边关军务放在前面,巧妙地将我的事情附带提出,既解释了为何插手,又抬高了事情的紧迫性。
皇帝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目光转向我,那目光沉静如古井,却带着能看透人心的力量:“苏氏,朕听闻,铭儿昨夜于你新房之中失踪。你,可知情?”
来了。
心脏猛地收紧。我深吸一口气,依照萧煜的吩咐,垂下眼睫,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和恐惧:“回陛下……臣妇……臣妇不知殿下去了何处……昨夜合卺之后,臣妇便突发急症,昏沉至今……直至方才被喧哗声惊醒,才知……才知殿下不见了……”
我绝口不提命格,只强调自己“突发急症”和“昏沉”。
皇帝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
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这关即将混过去之时,皇帝忽然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殿中:
“朕还听闻,你方才对贵妃言及……什么‘命格’?什么‘剖腹取子’?”
我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林贵妃果然恶人先告状!而且皇帝竟然如此直接地问了出来!他果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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