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不紧不慢,带着一种执拗的试探,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太阳穴上。
崔嬷嬷的声音隔着门板,像是裹着棉布的针,尖细又黏腻:“少夫人?您可是醒了?老奴听见里头有动静,像是……拖动重物?您没事吧?”
拖动重物。她的耳朵倒是尖。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目光急速扫过房内。宇文铭的尸体就横在脚边,胸口那片被化尸水腐蚀出的恐怖窟窿正对着我,散发着阵阵酸腐恶臭。拔步床下,还藏着苏真真。满地的狼藉和空气中无法散去的死亡气息,根本无从遮掩。
脚踝和手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提醒着我方才的惊险和此刻的绝境。
不能让她进来。
绝对不行。
心跳如擂鼓,但一股冰冷的狠戾却压过了恐慌。我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臭,冲入肺腑,却奇异地让我更加清醒。
我猛地抬手,狠狠在自己手臂的伤口上一按!
“嘶——”剧痛让我瞬间飙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声音也带上了真实的痛楚和虚弱不堪的颤抖。
“嬷嬷……”我对着门缝,声音压得低低的,气若游丝,却又带着一股强撑的、属于新妇主子的薄怒,“我……我身子极不适……方才想起夜,却头晕得厉害,不慎碰倒了屏风……已是难受得紧,你就不能让我……让我清净片刻吗?”
话语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抽气声,听起来完全像是一个突发急病、又羞又恼的新嫁娘。
门外的崔嬷嬷沉默了一下。她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我甚至能想象她此刻皱紧眉头、侧耳倾听的模样。
“少夫人身子不适?”她的语气里的怀疑并未减少,反而添了几分探究,“可需要老奴立刻去请府医?或是回禀殿下?”
提及“殿下”,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提醒我,也像是在试探。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发出更加难受的呜咽声,甚至故意让身体软软地顺着门板滑坐下去,发出一点轻微的撞击声:“别……别去!深更半夜,惊动旁人……我、我丢不起这个人……我歇歇就好……你,你快退下!这是命令!”
最后四个字,我猛地拔高了一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尽管依旧虚弱,却赫然摆出了主子的架势。
门外再次陷入沉默。
我屏住呼吸,耳朵紧紧贴着门板,捕捉着外面最细微的动静。
隐约的,我似乎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并非离去,而是绕着窗户的方向移动了一下。
那窥视感,又来了。
崔嬷嬷果然没走,她还在怀疑,甚至可能想从窗户缝隙里窥探。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窗户的插销我插上了吗?似乎插了,但又不能完全确定……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煎熬。
就在我几乎要按捺不住,思考是否要兵行险着,直接开门用迷药放倒她时——
崔嬷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语气缓和了不少,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是。老奴僭越了。少夫人您好生歇着,若有什么需要,定要唤人。”
脚步声这次是真的远去了,渐渐消失在廊庑尽头。
我依旧靠着门板,一动不动,直到确认那脚步声彻底消失,那被窥视的感觉也完全离去,才猛地松了一口大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在地。
冷汗早已浸透重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
暂时……瞒过去了。
但崔嬷嬷的疑心绝不会打消。她一定会去核实,甚至会去找宇文铭。而她找不到宇文铭,届时……
危机只是推迟,并未解除。
我必须更快!
挣扎着爬起来,忽略身体各处叫嚣的疼痛。我抓住宇文铭的脚踝,再次发力。不能再拖延了。
这一次,求生的欲望压倒了身体的极限。我咬着牙,几乎是拖拽着这具沉重的皮囊,一步步挪向房门。打开一条缝隙,警惕地观察外面。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运气似乎终于眷顾了我一次。从新房到废弃荷塘的那条路径,异常偏僻,巡夜的护卫刚刚经过下一班轮换。
我拖着宇文铭,借着阴影的掩护,艰难地移动。每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淡淡的拖痕,混合着我脚踝伤口渗出的血水。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我心惊肉跳。
短短一段路,走得如同跨越刀山火海。
终于,那处散发着淤泥腐殖气息的废弃荷塘出现在眼前。水面漆黑,漂浮着零落的枯叶。
我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将宇文铭的尸体推入塘中。
噗通。
一声沉闷的声响,尸体缓缓下沉,冒了几个浑浊的气泡,很快便消失在黑绿色的淤泥深处,只留下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不久也归于平静。
来不及喘息,我立刻折返。
苏真真比宇文铭轻一些,但拖拽回去的路上,恐惧和体力透支让我几乎崩溃。每一次都将耳朵竖到极致,警惕任何可能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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