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山堡废墟上那股混合着硝烟、血腥和诡异甜腥的气味,像是粘稠的沥青,糊在林枫的鼻腔里、肺叶里,洗都洗不掉。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片刚刚被攻克、却仿佛被诅咒过的土地,怀里紧紧揣着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散发着不祥寒意的安瓿瓶,像是揣着一块从地狱深处挖出来的冰。
工具袋沉甸甸地坠在腰间,每走一步,那冰冷的触感都提醒着他堡垒底层房间里看到的景象——扭曲的金属罐,黄绿色的粘稠液体,幽幽的绿光,还有那烧毁的图纸上狰狞的人体解剖图……
“绿色的雨”。
小东北的呓语不再是虚幻的噩梦,而是触手可及、即将倾泻而下的恐怖现实。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医疗队所在的院子,带着一身战场上的尘土和那股洗不掉的死亡气息。沈清禾正在门口的水缸边洗手,盆里的水被血污和药渍染得浑浊。看到林枫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只是默默侧身让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最里面那间相对安静的病房。
小东北醒着。
他真的彻底清醒了。不再是之前那种谵妄混沌的状态。他靠在摞起的被子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像张被雨水打湿的草纸,眼窝深陷,但那双曾经机灵闪烁的眼睛,此刻虽然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疲惫,却有了焦点。他看到林枫进来,嘴唇哆嗦了一下,干裂起皮的地方渗出血丝。
“林……林工……”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像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
林枫一步跨到床前,想抓住他的肩膀,又怕碰疼他,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小东北!你醒了!好!太好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告诉我!在黑石山到底发生了什么?雷鸣呢?其他人在哪儿?‘绿色的雨’到底是什么?!”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子弹,小东北被他问得瑟缩了一下,眼神里瞬间又充满了那种被巨大恐怖攫住的惊惶,呼吸急促起来。
沈清禾立刻上前,轻轻按住小东北的额头,用眼神制止了林枫:“慢慢问!他刚稳定一点!”
林枫猛地刹住话头,胸口剧烈起伏。他强迫自己放缓语气,放缓动作,慢慢在床沿坐下,甚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急……小东北,慢慢说,从头说……你们……是怎么找到‘影武者’的?”
小东北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咕噜”声。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凝聚勇气,再睁开时,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我们……我们跟着线索,摸到了黑石山……北坡……一个……一个像是废弃矿坑的地方。”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抠出来,“雷头……雷头觉得不对劲,那地方……太干净了,没有鸟叫,没有虫子……连草都是蔫的……”
林枫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然后……然后就来了……绿色的烟……” 小东北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像雾一样……贴着地皮飘过来……味道……味道有点甜,又有点腥……像……像烂了的杏子混着铁锈……”
烂杏子和铁锈!林枫胃里一阵翻腾,他怀里的那个安瓿瓶仿佛更冷了。
“瘸子……瘸子离得最近……他……他吸进去了……然后就开始抓自己的喉咙……眼睛……眼睛凸出来,红的……像要滴血……他倒在地上,抽搐……嘴里吐着绿色的沫子……” 小东北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巨大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我们想救他……可……可那烟飘过来了!雷头下令撤退……往山上跑……可那烟……那烟好像会追人!”
“后来呢?!雷鸣怎么样?!” 林枫急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不知道……不知道……” 小东北摇着头,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污迹,“我们跑散了……子弹在身边乱飞……是‘影武者’……他们戴着像猪鼻子一样的面具……我和小何……掉进了一条结冰的河里……冰碎了……水冷得像刀子……后面……后面就记不清了……”
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反复念叨:“……绿色的烟……追着人……瘸子……瘸子他……”
林枫呆呆地坐在那里,小东北的描述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在他脑海里雕刻出一幅地狱般的景象。化学毒气!果然是化学毒气!“影武者”部队携带的“特殊弹药”!
他猛地想起在坪山堡排水渠里捡到的金属碎片,想起那些破裂的容器和诡异的液体……那里,难道就是存放或者转运这些毒气的地方?鬼子想把这些东西运回北平?
一股冰冷的怒火夹杂着后怕,瞬间席卷了他。如果不是及时炸毁了坪山堡,如果不是小东北拼死带回消息……
就在这时,指挥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反常的、如同开水沸腾般的巨大喧哗!那声音不同于以往战斗胜利的欢呼,更像是一种被巨大震惊和难以置信笼罩下的集体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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