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在高声呼喊着什么,声音尖锐而变形,穿透了土坯房的墙壁:
“……美国!美国扔了……扔了……”
“……原子弹!是小鬼子的广岛!!”
“……我的老天爷……一个城……一个城啊!!”
原子弹?!
广岛?!
这两个词像两道真正的闪电,劈开了林枫因小东北的叙述而无比阴郁沉重的脑海!他猛地从床沿上弹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带倒旁边的凳子。
来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以一种他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方式,悍然闯入了这个时空!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出病房,冲到院子里。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战士们、工作人员,所有人都从屋子里涌了出来,脸上带着茫然、震惊、狂喜、以及一丝……对那未知力量的巨大恐惧,互相询问着,争抢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语焉不详的消息。
“真的假的?啥是原子弹?”
“听说是美国人的新式炸弹!一颗……一颗就把小鬼子的广岛市……抹平了!”
“我的娘嘞……那得是多大的炮仗啊?!”
“怪不得……怪不得欧洲打完,美国佬一直没动静,原来憋着这么个大招!”
王猛像一头被雷劈中的熊,站在指挥部门口,张着大嘴,手里捏着一份刚刚收到的、墨迹都还没干透的电报,反复看着,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想笑,又像是要哭,最终化作一声含义复杂的低吼:“他娘的……这……这算怎么回事?!”
周文博相对冷静,但扶眼镜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他看着混乱的人群,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秩序:“安静!都安静!消息还在确认!不要以讹传讹!”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大的喧嚣淹没了。
林枫站在院子中央,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历史的洪流从身边轰然碾过的、巨大的眩晕感和抽离感。他知道这一天,他知道这颗炸弹,他甚至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一颗落在长崎,知道日本投降已经进入不可逆转的倒计时。
可当这一切真的透过这嘈杂的、充满乡土气息的惊呼声传入他耳朵时,带来的不是预知历史的优越,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荒诞的无力感。
他刚刚还在为一种原始的、贴着地皮蔓延的化学毒气而愤怒恐惧,转眼间,另一个维度、另一种概念的、能够瞬间蒸发一座城市的毁灭性武器,就以一种更加粗暴的方式,宣告了旧时代的终结和新时代……那令人不安的开端。
“林工!林工!” 一名通讯兵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脸上因为激动和奔跑而涨得通红,手里挥舞着另一份电报,“总部……总部急电!苏联……苏联对日本宣战了!百万红军已经越过边境,正在向关东军发起全面进攻!!”
又一个重磅炸弹!
苏联出兵!
广播里(如果根据地能有收音机的话)恐怕正在循环播放着这些石破天惊的消息,而在太行山深处的这个角落,信息正通过最原始的电波和口耳相传,如同冲击波般扩散,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日本,这头在华夏大地肆虐了十四年的野兽,终于被来自东西两方的、前所未有的巨力,死死扼住了咽喉!
末日,真的到了。
院子里的喧嚣渐渐平息了一些,但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弥漫。胜利的狂喜背后,是对那未知“原子弹”力量的敬畏与恐惧,是对北方巨熊出兵的期待与隐忧,是对即将到来的、真正和平的渴望,以及……对脚下这片土地未来命运的迷茫。
林枫缓缓抬起手,摸了摸怀里那个冰冷的油布包裹。
原子弹毁灭了一座城市。
“绿色的雨”能无声地吞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毁灭,以不同的形式,在不同的尺度上,同时上演着。
他转过头,望向病房的方向。小东北大概也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正由沈清禾扶着,勉强靠在门口,那张苍白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懵懂和震惊。
历史的车轮,正以一种碾压一切的姿态滚滚向前。
而他们,这些挣扎在时代洪流中的个体,刚刚从一场充满毒气的噩梦中逃脱,又猝不及防地被卷入了另一场更加宏大、更加不可测的巨变之中。
林枫站在那里,阳光将他影子拉得很长。
他知道,一个时代即将结束。
但他更清楚,结束,往往意味着更加复杂的开始。
而那瓶被他紧紧捂在怀里的“绿色的雨”,在这天翻地覆的时刻,似乎变得更加沉重,更加冰冷刺骨。
它提醒着他,有些罪恶,并不会随着战争的结束而自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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