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计划”这四个字,林枫说得是掷地有声,可他心里头,其实虚得厉害,像是个被硬塞了将军盔甲的新兵蛋子,脑袋上沉甸甸,底下两条腿直想打晃。他眼前还晃动着地图上那片代表着中蒙边境无人区的、令人心悸的土黄色,耳朵里似乎还能捕捉到那微弱到几乎要湮灭在电磁噪音里的求救信号。雷鸣他们,现在到底在哪儿?是蜷缩在某个冰冷刺骨的山洞里,还是正被敌人像撵兔子一样追得漫山遍野跑?每多想一分,他心口就像是又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冷又疼。
可他现在不能垮,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不能露出来。他得把这副“高瞻远瞩”的架子撑足了,把周文博和王猛,乃至整个根据地的信心,都给稳住了。
“种子计划”的构想,在他脑子里盘桓不是一天两天了。但那更像是一个遥远模糊的梦,一幅挂在墙上的宏伟蓝图。如今,被惊蛰小队失踪这事一激,像是有人在他背后猛地推了一把,把这梦,这蓝图,硬生生怼到了他鼻子尖前,逼着他必须立刻、马上把它变成现实。这里头,有多少是出于真正的战略远见,又有多少,是掺杂了他想为雷鸣、为那些生死未卜的兄弟们做点什么的私心,想用这宏大的目标来冲淡那噬骨的焦虑,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林工,你的意思是……”周文博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要把林枫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是搞政工的,心思缜密,最擅长的就是从话语里品出别的味道。
林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感觉嗓子眼有点发干。他避开周文博探究的眼神,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地图边缘来回摩擦,那粗粝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啊,我的意思就是……那个,未雨绸缪,对,未雨绸缪!咱们不能……不能临渴掘井,让胜利果实……从手指缝里溜了,是吧?” 他差点把“亡羊补牢”给憋出来,幸好及时刹住了车,可这“未雨绸缪”用在这里,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词不达意,气势上先就弱了三分。
王猛倒是没在意他用错了成语,他更关心实际困难,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老林,你这想法……好是好,可这也太……太那个……远了吧?眼下小鬼子还没滚蛋呢,咱们这兵工厂,缝缝补补,子弹复装,都快把家底掏空了。你这又要搞什么‘种子’,又要学什么……什么冶金机械,这得投入多少资源?人吃马嚼的,培养出来的人,万一……我是说万一,用不上,那不就成了……成了……” 他“成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最后只好用力一挥手,“那不白瞎了嘛!”
一股混合着机油、木材和淡淡火药味的空气,从半开的窗户缝里钻进来,那是根据地特有的“工业气息”。林枫深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味道让他狂跳的心稍微安稳了些。
“资源再紧张,也得挤出来!” 林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决,像是在说服他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眼光!老周,老王,眼光必须放长远!这关乎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不是一场战役的胜负,” 他的手指又一次重重戳在东北那块区域,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关乎的是未来!是咱们这个国家,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国运根基!”
他猛地转过身,面向窗外。远处山坡上,几株耐寒的野草在料峭的春风里顽强地挺立着,泛着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绿意。“我们不能……不能再让后代子孙,因为落后,因为手里没有家伙,就被人堵在家门口欺负!我们现在流的每一滴汗,现在播下的每一颗种子,都是为了那一天不再重演!” 这话说出来,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与其说是演讲,不如说是一种发自肺腑的誓言。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王猛无意识用手指叩击桌面的“笃笃”声。
周文博缓缓摘下眼镜,用衣角慢慢擦拭着,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权衡着每一个字的份量。“林工,” 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平静了许多,“你的决心和远见,我明白了。‘种子计划’,原则上我同意。但是,有几条底线必须守住。”
林枫心里一块大石头“咚”地落了地,赶紧接话:“你说!”
“第一,规模必须严格控制,宁缺毋滥。第二,选拔和培训过程,必须绝对保密,政治审查要放在第一位,绝不能混进任何可疑分子。第三,不能影响当前军工生产和前线作战的根本任务。” 周文博一条一条,说得清晰明了。
“没问题!都按你说的办!” 林枫答应得异常爽快,生怕慢了一秒对方就会反悔。
王猛看看周文博,又看看林枫,最终也重重一点头:“成!既然你们都觉得该搞,那我老王也没二话!需要我这边出人出力,尽管开口!”
“种子计划”,就在这间弥漫着烟草、汗水和一丝焦虑气息的指挥部里,以一种近乎“赶鸭子上架”的方式,被敲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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