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幸存队员虚弱却坚定的话语,如同在黑暗冰原上划亮的一根火柴,光芒虽微,却瞬间灼痛了林枫几乎被冻结的心脏。
“黑龙沟……还在等着咱们……”
是啊,黑龙沟还在等着。那里有被战火摧毁的废墟,有待重建的工厂,有待抚慰的伤亡者家属,更有王猛、沈清禾那些生死与共的战友,以及千千万万期盼着强大国防来守护家园的同胞。
个人的痛苦、迷茫、自责,在这份沉甸甸的责任面前,显得如此奢侈和不合时宜。他没有权利沉沦,没有资格倒下。牺牲的战友用生命铺就的道路,他必须咬着牙走下去。
林枫深吸了一口清晨寒冷而清新的空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他眼中的迷茫和痛苦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坚韧的东西所取代。他站起身,走到那名说话的队员面前,用力拍了拍他完好的肩膀,声音虽然沙哑,却重新找回了力量:
“你说得对!老赵和牺牲的同志们不会白死!我们得回去!必须回去!”
他的目光扫过其余五名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队员,“整理行装,检查武器弹药,处理伤口。我们不能再停留,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鬼子的搜捕不会停止。”
简单的休整后,这支仅剩六人、人人带伤的小队,再次踏上了北归的征途。气氛依旧沉重,但绝望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壮而坚定的沉默。他们绕开大路和村庄,专挑荒僻难行的小路和山脊行走,速度缓慢,但更加隐蔽。
林枫的伤势不轻,左臂的刀伤感染发炎,引起低烧,但他一声不吭,用意志力强行支撑着。他知道,自己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绝不能先倒下。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了大半天后,一名伤势较重的队员终于支撑不住,发起了高烧,陷入半昏迷状态。队伍不得不再次停下来,寻找地方隐蔽。
“队长,他的伤口感染很严重,必须尽快找到药品,不然……”负责照顾的队员检查后,忧心忡忡地对林枫说。
林枫看着队员烧得通红的脸颊,心急如焚。在这荒山野岭,去哪里找药品?强行赶路,伤员很可能撑不住。停下来,又随时可能被日军追上。
正当他们陷入两难境地时,负责在前方探路的队员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队长!前面山坳里发现一个小村子,看起来只有几户人家!”
村子?林枫的心提了起来。有人的地方,就可能有机会找到帮助,但也意味着暴露的风险。
去,还是不去?
看着生命垂危的战友,林枫几乎没有犹豫。“去!但一定要小心!我们先观察情况,确认安全后再接触。”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隐藏在深山坳里的小村落。村子极小,只有七八户破旧的茅草屋,鸡犬相闻,炊烟袅袅,显得异常宁静,与山外战火纷飞的世界格格不入。
观察了许久,没有发现任何日伪军的踪迹,只有几个衣着褴褛的村民在田间缓慢劳作。林枫决定冒险一试。他让其他队员在村外树林里隐蔽,自己只带着一名伤势较轻的队员,卸下明显武器,装作逃难迷路的样子,走向村口。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村民的警惕。几个正在晒太阳的老人和孩子紧张地看着他们,眼神中充满了戒备和恐惧。
“老乡,别怕,我们是过路的,我这位兄弟病得快不行了,想讨碗水喝,问问路。”林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无害。
一个看起来是村长的老者拄着拐杖走过来,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特别是看到林枫手臂上渗血的简陋包扎和同伴苍白的脸色,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浓重的当地口音低沉地说道:“跟我来吧。”
老者将他们带到村边最偏僻的一间茅屋前,示意他们进去。屋里很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老者让家人端来热水和几个粗糙的杂粮饼子,然后看了看昏迷的队员,叹了口气:“这娃伤得不轻啊,像是枪伤……”
林枫心中一惊,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藏在腰后的匕首。
老者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摆了摆手:“后生,别慌。这年月,谁身上还没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伤。你们是从南边来的吧?听说那边打得厉害。”
林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恳切地说:“老人家,求您行行好,有没有能退烧消炎的草药?我兄弟他……”
老者点了点头,转身对屋外的一个半大孩子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那孩子拿着一包晒干的草药和一块干净的旧布跑了回来。
“这是山里采的柴胡和黄芩,煎水喝能退烧。用热水给他擦擦身子,把这草药嚼碎了敷在伤口上,能顶一阵子。”老者将东西递给林枫,眼神复杂,“吃完东西,敷好药,就赶紧走吧。这地方……也不太平。”
林枫接过草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这些同样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贫苦百姓,却愿意向他们这些来历不明的“伤兵”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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