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粼粼江面。“平安号”的船帆被江风灌得鼓鼓囊囊,船尾激起的浪花泛着细碎的白,像被撕碎的银箔,转瞬便被身后的黑暗吞没。码头上的火光早已成了天际边一点模糊的红,可林薇指尖的凉意却半点未散——自离了府城,那艘乌篷船就像道甩不掉的影子,桅杆在夜色里只露一截黑黢黢的轮廓,却比明火执仗的敌人更让人心里发紧。
“这船跟了我们三里地了。”苏文远的声音压得极低,指节因攥着腰间佩剑的剑柄而微微泛白。他侧目看向身旁的护卫老郑,此人是苏府豢养多年的弓手,早年在边关立过功,眼神比鹰隼还利。老郑会意,从箭囊里抽出支特制的信号箭,箭镞早已卸下,箭杆上缠着的粗布浸了松油,火折子凑上去的瞬间,橘红色的火苗便舔舐着布帛,在风里簌簌作响。
“咻——”箭矢离弦的瞬间带着轻微的哨音,却没往乌篷船的方向去,反而斜斜掠过江面,落在那船前方丈许处。火光落水的刹那,江面上腾起一小团白雾,照亮了乌篷船船头蜷缩的人影,也照亮了船身侧面一道新鲜的刀痕——那是白日里在码头混战留下的印记。
乌篷船果然顿了顿。片刻后,一点微弱的烛火从船头探出来,像颗颤巍巍的星子,先向左晃三下,又向右晃三下。看到这暗号,苏文远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了半分,他按住林薇即将抽出短匕的手,低声道:“是沈伯的暗号,他还活着。”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眼眶瞬间就热了。她还记得清晨离开苏府时,沈伯把装着证据的铁盒塞进她手里,说“小姐放心,老奴断不会让歹人追上”,那时他袖口还沾着为她煮莲子羹时溅的糖渍,怎么也想不到,再见面时会是这般模样。
两船靠拢时,林薇几乎是扑到船舷边的。乌篷船的船篷被一只血手掀开,沈伯佝偻着身子站在船头,左胳膊用撕破的藏青长衫胡乱裹着,暗红的血渍已经浸透了布料,顺着指尖滴落在江水里,晕开一小片淡红。他原本就花白的头发沾着泥浆和草屑,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眉骨划到下颌,结痂的血痂下还能看到翻卷的皮肉,唯有那双眼睛,看到林薇时,还亮得像燃着的炭火。
“小……小姐……”沈伯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他被护卫扶上“平安号”时,左腿一软差点跪下,林薇才发现他的裤腿早已被血浸透,裤脚处还挂着半片带刺的芦苇——想来是从城外湿地逃出来时被划的。
“证据……可还在?”沈伯抓住林薇的手,那双手冰冷得像块铁,指节却攥得极紧。林薇连忙点头,从怀中摸出铁盒的一角给他看:“都在,沈伯,您放心,一个字都没少。”
听到这话,沈伯才像是卸了千斤重担,身子晃了晃,若不是旁边的护卫扶着,早就倒下去了。他喝了口温水,干裂的嘴唇终于有了点血色,断断续续地说起逃亡的经过:“那日石室……赵奎的人冲进来时,小许护着我往后门退,他替我挡了两刀……”说到这里,沈伯的声音哽咽了,小许是他看着长大的随从,昨天还在帮他收拾行李,“我……我引爆了沈公当年设的石灰机关,趁他们睁不开眼,从通风道爬了出去,那道口子只容得下一个人,爬的时候被石头刮得……”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林薇才看到他的长衫后背早已被刮烂,露出的皮肤上满是深浅不一的划痕。
“我知道他们肯定会在渡口设卡,就找了艘渔民丢在岸边的破船,一路跟着你们……码头的桐油船是我点的,我看赵奎的人快追上你们了,就想着……弄出点动静,让你们能脱身。”沈伯说着,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半块已经发硬的麦饼,“这是……小许最后塞给我的,我没舍得吃,想着……说不定能给小姐垫垫肚子。”
林薇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滴落在麦饼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苏文远别过脸,对着沈伯深深一揖:“沈伯,您受的苦,文远记在心里,日后必定报答。”
可没等沈伯再说句话,前方江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是在岸上,是在水里!林薇抬头望去,只见三艘快船从江心沙洲后面冲了出来,船身狭长,船舷两侧各插着四支船桨,划桨的汉子赤着上身,肌肉在月光下泛着油光,船头站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手里握着柄鬼头刀,刀身上还挂着半截锁链,随着船身晃动叮当作响。
“前面的船,给老子停下!”那大汉的吼声像炸雷似的,在江面上滚过,“识相的就把船上的财物和那个穿蓝布裙的小娘们交出来,不然……老子让你们喂鱼!”
苏文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看了眼舱内刚躺下的沈伯,又看了眼身旁握着短匕的林薇,心里清楚,这些人根本不是寻常水匪——寻常水匪劫财不劫人,更不会一开口就点名要林薇。他快步走到船头,对着那大汉喊道:“我们愿出五十两银子做买路钱,还请好汉行个方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