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较之城西,更显富贵静谧。高门大院鳞次栉比,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在雨夜里泛着冷光,即便是闲置的别院,墙头上也爬满修剪整齐的藤蔓,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苏府别院更是其中翘楚,青砖高墙足有丈许,飞檐斗拱上雕刻着精致的瑞兽,在黑沉沉的雨夜里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守护着院内的秘密。
林薇缩在别院后身一条狭窄的巷子阴影里,雨水顺着巷壁的青苔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她狼狈的身影。这里靠近下人们居住的杂院和后门,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扫帚扫地声和低低的说话声,守卫比正门松懈许多。她仰头望着光滑的院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铜钥匙,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墙头没有插碎玻璃,却也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凸起,硬爬绝无可能。
就在她心焦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墙边的老槐树。树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枝桠如虬龙般伸展,最外侧的一根主枝恰好越过墙头,伸向院内,枝上还挂着几片被雨水打蔫的叶子。这是唯一的机会。林薇不再犹豫,将湿透的裙摆撩起,用腰带紧紧扎在腰间,又把匕首往靴筒里塞了塞,深吸一口气,双手扣住湿滑的树皮,双脚蹬着树干的凹陷处,艰难地向上攀爬。
雨水让树皮格外滑腻,好几次她的手掌都险些打滑,身体悬空晃了晃,吓得她心脏骤停。指甲因用力而翻起,渗出血丝,混着雨水和泥土,疼得她额头冒冷汗,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李账房的死、沈家的冤屈、手中钥匙的重量,全都化作支撑她的力气。终于,她爬到了那根伸向院内的枝桠上,伏在上面,胸口贴着冰凉的枝干,小心地观察着下方。
树下是个堆放杂物的小院,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柴火,旁边散落着几个破旧的箩筐和水桶,此刻空无一人,只有雨水“哗啦啦”地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看准柴火堆的位置,双手紧紧抓住树枝,身体慢慢悬空,像只准备跳跃的猫,深吸一口气后猛地一荡,同时松开手——
“噗通!”一声闷响,她重重落在松软的柴火堆上,干柴被压得发出轻微的断裂声,细小的木屑和灰尘混着雨水落在她头上、脸上。她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雨声,没有其他动静。确认安全后,她迅速翻身爬起,拍掉身上的碎柴,躲到柴火堆后面,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还在狂跳不止。第一步,总算成功了。
根据李账房临终前的嘱咐,书房应在主院东侧。林薇整理了一下衣衫,借着廊柱和花木的阴影,如同狸猫般在庭院中穿行。别院比她想象中更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九曲回廊缠绕着假山池塘,路面铺着光滑的青石板,被雨水打湿后泛着微光。她不敢走主路,那里每隔一段路就挂着灯笼,还可能遇到巡逻的护院,只能专挑阴暗的小径,贴着墙根快步走,裙摆扫过湿漉漉的草丛,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走到一处月洞门时,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护院说话的声音。林薇立刻躲到旁边的芭蕉树后,屏住呼吸,看着两个手持灯笼的护院从月洞门走过,灯笼的光扫过她藏身的方向,她赶紧低下头,将脸埋进臂弯里。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敢探出头,继续朝着主院方向走。
终于,在主院东侧,她看到了一处独立的轩敞房屋。屋顶覆盖着青瓦,屋檐下挂着一盏走马灯,此刻虽然没转,但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窗纸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伏案低头,似乎在书写什么。是苏文远?林薇心中一紧,脚步顿住,屏息凝神,悄悄绕到房屋侧面,那里有一扇支摘窗,此刻紧闭着,但窗纸边缘有些陈旧,似乎能找到缝隙。
她从袖中摸出一块干净的布,擦了擦手指上的泥污,然后用指尖沾了点唾液,轻轻在窗纸最边缘捅了个小洞,凑起一只眼睛向内望去。书案后坐着的果然是苏文远,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头发用玉簪束起,眉头紧锁,手中拿着一封信笺,手指捏着信纸的边角,指节微微泛白,神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与疲惫。他身后站着一名心腹随从,正是她之前去苏府时见过的,名叫苏忠,为人沉默寡言,办事极为稳妥。
“确定了吗?真是他?”苏文远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寂静的雨夜里,还是透过窗洞传了出来,带着压抑的怒火。
苏忠微微躬身,声音同样低沉:“公子,八九不离十了。我们查到,上个月李账房去城外送信时,曾被他的人跟踪;还有上次府中丢失的那份账册,也是他借故支开守卫,才让人得手的。只是……他在府中待了二十多年,根基颇深,手下还有不少心腹,贸然动手,恐生变故,还可能打草惊蛇。”
苏文远重重一拍书案,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滴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黑色的墨渍:“吃里扒外的东西!枉我父亲当年救他性命,还让他掌管府中库房,他竟然敢勾结外人,背叛苏家!”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继续查!务必拿到铁证,我要让他百口莫辩!另外,加强府内外的守卫,尤其是书房这边,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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