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香皂铺子重新开张的消息,像一粒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片街坊间漾开小小的涟漪。左邻右舍多是寻常百姓,对此不过是多了句闲谈,道声“林家娘子不容易,总算又撑起来了”,并无太多深意。然而,在这看似寻常的市井景象之下,几双隐藏的眼睛,却因此调整了焦距。
天刚蒙蒙亮时,林薇就起了身。小院里的鸡刚叫头遍,她踩着晨露把铺子门板搬到墙角,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轻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陈大柱原本要请假帮她张罗,被她劝了回去:“你在木器厂的活计更要紧,这里有我就行,再说张婶他们若是路过,定会搭把手。”话虽如此,她还是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铺子,把货架上的香皂重新摆得齐整——玫瑰皂挨着茉莉皂,桂花皂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每块皂都用棉纸包着,纸角叠得方方正正。柜台后的小抽屉里,她还藏了把磨得发亮的剪刀,不是为了剪包装纸,是前几日苏文远暗中提醒她,“防人之心不可无,寻常物件也能应急”。
刚把最后一罐玉容膏摆上货架,隔壁杂货铺的张婶就端着个粗瓷碗过来了,碗里是刚煮好的小米粥,还卧了个荷包蛋。“薇娘子,刚开张别忙得忘了吃饭,快趁热喝了。”张婶把碗往柜台上一放,眼睛就往铺子里扫,“昨儿我家那口子从木器厂回来,说看见有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在巷口转悠,盯着你这铺子看了好一会儿,你可得多留意些。”林薇接过粥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心里暖了暖,嘴上却笑着应道:“许是路过的客商吧,这几日街上人多。多谢张婶提醒,我会当心的。”说话时,她眼角余光瞥见斜对面的茶摊——那是个常年摆在巷口的小摊,摊主是个跛脚的老汉,此刻正低头用粗布擦着茶碗,可林薇总觉得,有两道视线从茶摊的方向飘过来,落在自己身上。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假装整理货架,再回头时,茶摊旁已没了灰布短打的身影,只有个挑着菜筐的农妇,正弯腰买茶喝。
开张首日,生意算不上红火,却也陆陆续续有些老主顾上门。卖针线的刘大娘提着个蓝布包袱进来,一开口就絮叨:“薇娘子,你可算开门了!前阵子我家姑娘说没香皂用了,非让我来买你家的,说比别家的洗着温和。”她一边说,一边从包袱里掏出个绣着莲花的帕子,“这是我给你绣的,你看店时擦汗用。”林薇接过帕子,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正要道谢,刘大娘却突然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前儿有个穿蓝布长衫的人来我铺子问你,问你家铺子关了这些日子是不是出了事,还问你家雇的丫头叫什么,我没敢多说,只说你是回娘家了。”林薇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笑着,从货架上拿了块玫瑰皂塞进刘大娘手里:“大娘您太照顾我了,这皂您拿着,算我谢您的。”刘大娘推辞了两句,揣着香皂乐呵呵地走了,林薇看着她的背影,指尖悄悄攥紧了那块莲花帕子——看来盯着铺子的,不止一伙人。
临近午时,巷口传来“叮叮当当”的铜铃声,是挑着担子卖糖人的老汉来了。林薇正想歇口气,铺子里就走进来一位面生的妇人。那妇人看着三十多岁的年纪,穿一件月白色的细布裙子,领口滚着浅青色的牙边,腰间系着条同色的绸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头上簪着支錾花银簪,耳坠是小巧的银铃,走动时轻轻晃着,发出细碎的响声。她不像是寻常买皂的百姓,倒像是小户人家的当家娘子,身上带着股从容的气度。
妇人没急着开口,先是走到货架前,拿起一块茉莉皂细细看着。她的指尖很白,指甲修剪得圆润,指腹在皂面上轻轻摩挲,像是在检查质地。接着,她又拿起一罐玉容膏,掀开盖子,用银簪的尾端挑了一点膏体,放在鼻尖细闻,眉头微蹙又松开,这才转过身,对着林薇露出个温和的笑:“娘子这香皂做得真精致,香味也清雅,不似别家的那般冲鼻。我前几日听街坊说你家铺子关了些日子,说是家中有事,如今可都安顿好了?”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这人一开口就提铺子关门的事,不像是随口闲聊。她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语气温和:“劳您挂心,不过是些家务事,折腾了些日子总算清了。家里还有老小有丈夫要养,总不能一直关着铺子坐吃山空,便想着早点开门,挣点嚼用。”她说着,目光落在妇人的裙摆上——那裙子看着是细布,却比寻常细布厚实,裙摆下隐约能看见一双绣着暗纹的布鞋,不是市井妇人常穿的粗布鞋,倒像是专门定做的。
那妇人点点头,眼神却扫过铺子角落堆着的几个空木箱,木箱上印着“林家香皂”的字样,边角有些磨损。她像是随口问道:“我瞧着娘子这铺子地段好,来往的人也多,生意定然不差。只是我刚才进来时,没见着别的伙计,就你一个人忙里忙外,怕是要累着。前几日我路过这边,好像见个梳双丫髻的丫头帮你看店,那丫头看着伶俐得很,手脚也快,今儿怎么没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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