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落成,青砖灰瓦在陈家村低矮的土坯房中显得格外醒目。墙缝里还沾着新鲜的石灰,院门上挂着的红绸带在风里轻轻晃,远远望去,活像在一片土黄色里嵌了块规整的青墨玉。林薇站在院角,看着村民们路过时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几分嫉妒的眼神,心里门儿清——这份“显眼”背后藏着的风波,比村口那条汛期时的河还汹涌。前几日她去井边挑水,还听见俩妇人躲在树后嘀咕,说她家的钱“来路不正”,指不定是昧了啥好处。堵不如疏,与其让闲话在背后发酵,不如主动把话说开。
她回屋跟陈大柱商量时,男人正蹲在灶台边劈柴,听了这话,手里的斧头顿了顿:“要请全村?那得花不少钱吧?”林薇知道他心疼积蓄——这新房本就耗了大半家底,再办宴席,手里的余钱就更薄了。可她蹲下身,按住他的斧头,眼神亮得很:“大柱,钱花在明处,比让人家在背后嚼舌根强。咱请了客,把话说明白,往后做事也顺气。”陈大柱看着她笃定的样子,终是点了头:“听你的,你说咋弄就咋弄。”
第二日天刚亮,夫妻俩就忙开了。陈大柱去镇上割了二十斤五花肉,又买了两袋白面;林薇则叫上隔壁的春桃,一起清洗院子里的石桌石凳,还在院门口搭了个简易的灶台。村里的孩子闻着肉香,早早围在院外探头探脑,林薇笑着抓了把炒花生分给他们,惹得孩子们欢呼雀跃。
到了晌午,宴席准时开席。几口大锅里,五花肉炖着土豆,油花浮在汤面上,香气顺着风飘出二里地;蒸笼里的白面馍馍胖乎乎的,掰开能看见细密的气孔。院子里摆了十多张桌子,连院墙外都加了两张,全村老少几乎都来了——赵奶奶拄着拐杖,被孙子扶着坐在主位;李叔扛着一捆刚砍的柴来,说是“给宴席添点柴火”;连平时不怎么跟人来往的王光棍,也端着个粗瓷碗凑了过来。
酒过三巡,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了。村西头的张二婶放下筷子,抹了把嘴,语气酸溜溜的:“秀娥啊,你们家这房子盖得,比村长家还气派!这是发了大财了吧?到底做的啥生意,也给乡亲们透个底,别光顾着自个儿富啊!”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林薇身上。
林薇早有准备。她站起身,端起一碗清水——村里穷,没那么多酒,就以茶代酒——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各位叔伯婶娘,乡里乡亲们!今日请大家来,一是庆贺俺家终于有了个遮风避雨的新窝,二是想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免得日后生了误会。”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落在赵奶奶身上时,微微顿了顿——去年冬天,她家断粮,是赵奶奶偷偷塞了半袋红薯;又看向李叔,想起春耕时,是李叔借了犁给她家用。这些恩情,她没忘。
“俺家以前啥光景,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大柱腿不好时,俺们娘仨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全靠各位帮衬。”她声音软了些,带着几分感激,“能有今天,靠的不是啥歪门邪道,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俺去年秋天在山里采草药,误打误撞弄出了那洗脸洗澡的香皂,后来镇上的‘瑞祥记’铺子看得起,收了去卖。这钱,是俺和大柱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熬皂,熬到后半夜才歇,一点一点攒出来的,赚的都是辛苦钱。”
她说着,撩起袖口,露出手腕上几道浅浅的疤痕:“这是熬皂时被蒸汽烫的,大柱的手比俺的还糙,都是搓皂角搓的。”众人一看,果然见她手腕上有淡淡的红印,再想想陈大柱平时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先前心里的猜忌少了大半。赵奶奶更是叹了口气:“秀娥这孩子,苦过来的,不容易。”
林薇见气氛缓和,趁热打铁,抛出了早就想好的主意:“俺知道,最近村里有些闲话,俺不怪大家。但俺今天把话撂这儿,俺王秀娥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更对得起帮过俺的乡亲!”她话锋一转,提高了声音,“而且,俺这做皂的营生,光靠俺自家人,实在忙不过来。这满山的皂角、薄荷、艾草,还有几种特定的草药,都是做皂的原料。俺想请大伙帮忙,俺出钱收!”
“啥?收原料?”
“不出村就能赚钱?”
院子里瞬间炸了锅,刚才还安静的人群立刻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张二婶眼睛瞪得溜圆:“秀娥,你说真的?那皂角后山遍地都是,你真收?”
“收!当然收!”林薇肯定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收购的品类和要求,“从明儿起,谁家有空闲劳力,上山采了皂角、薄荷、艾草,还有这种叫‘地肤子’的草药,俺都按斤两收。皂角晒干了,一斤给五文钱;薄荷和艾草,晒干切碎,一斤八文;地肤子少,一斤给十二文。现钱结算,绝不拖欠!”
她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但是,咱丑话说前头。东西得按俺的要求来——皂角要去了籽,不能带泥;薄荷得晒到半干,不能霉;要是以次充好,俺可不收。俺信得过咱村大多数乡亲,但规矩得立下,谁要是坏了规矩,以后俺这东西,就再不收他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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