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听着那冰冷金属摩擦的声响,各自心思翻涌。
如今局势未明,圣体垂危,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所幸的是,这些精锐禁军只是将龙床稳稳抬起,向前挪近了几分而已。
而朱由校此举,亦如无声宣示其至高无上的权威——
纵然将死,只要一息尚存,生杀予夺,仍系于朕之一言。
待龙床安放妥当,朱由校再度开口,语气沉重而清晰:
“接下来,朕所说每一句言语,每一个字,尔等皆须铭记于心,事关我大明江山社稷之安危。”
“为首辅备好笔墨,朕之所言,首辅必须亲笔录下,并昭示于文武百官。”
“臣遵旨。”
王象乾岂能不知,这是天子即将托付身后大事,极有可能便是遗诏,半点差错也不能有。
待一切准备停当,朱由校闭目良久,似在凝聚最后一丝心神,终是开口道:
“朕身中剧毒,已无力执掌国政。特命瑞王常浩代天监国,暂理朝政,凡军国重务,自即日起,皆由瑞王审阅裁决。”
“为便于瑞王处理政务,特准其暂居文华殿。”
“内阁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等各衙门,照常履职,不得慌乱,更不可懈怠政务,违者严惩不贷。”
“若朕不幸驾崩,继位之人,朕将命曹变蛟于百官面前宣读遗诏。尔等臣工,务必恪守诏令,竭诚辅佐新君。”
“凡胆敢违抗者、异议者,以谋逆论处,三族尽诛。”
朱由校言毕,稍作停顿,旋即问道:
“首辅,可记录完毕?”
“陛下,臣一字未漏,已完整誊录。”
“好。魏忠贤、杨寰,你二人上前查验,是否真如首辅所言,一字不差。”
朱由校这一番布置可谓周密至极,先明示后事,再三强调其严肃性,姿态做足,足以震慑群臣,瞒过百官自不在话下。
待二人查验无误,朱由校又反复叮嘱:明日早朝于皇极殿举行,由瑞王代朕出席。
并命王象乾这位内阁首辅,当众宣读其所录手谕,昭告天下文武。
戏既已演完,朱由校只需静观其变。
只待明日王象乾公开手谕之后,看百官作何反应,便可知人心向背。
就在此际,礼部尚书张瑞图忽而出列奏道:
“陛下,是否应先行下旨,召广王殿下返京?广州距京师千里之遥,路途遥远,若临时召请,恐延误大事。”
“不如早早召回广王,以便早作安排?”
原本身卧床上、双目紧闭的朱由校,闻此言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如刃,凝视张瑞图数息之后,方缓缓开口:
“此事无需你过问,朕心中自有谋划,退下便是。”
听到皇帝那冷淡的回应,张瑞图只得伏地叩首,随后低身缓步,随众人一道退出殿外。
“杨寰,派心腹盯紧此人,应会有意外之喜。”
杨寰岂会不懂皇帝话中深意?立即尾随而出,悄然部署安排。
“京师每一处街巷,皆须严密监视,凡有异动,即刻禀报于朕,不得擅自行动,惊扰目标。”
“谨遵圣谕。”
此时的朱由校,早已挺直身躯坐起,言语铿锵有力,全然不见方才那副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
……
次日。
内阁首辅王象乾,在文武百官面前亲口宣读皇帝口授的诏令。
顿时朝堂震动,群臣哗然。
皇帝遇刺、身中奇毒、命悬一线,此事已令人震惊不已。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皇帝竟亲口下旨,册命瑞藩为监国,代行天子职权,执掌朝政。
早朝甫毕,众多大臣便围拢王象乾,急切询问皇帝的身体状况,是否尚有转机,能否渡过此劫。
此外,是否另有遗诏或后手安排,亦是众人关注焦点。
然而他们并未怀疑这道谕旨的真实性。
皇帝性情如何,为人怎样,满朝谁人不知?
若无皇帝亲授,王象乾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妄传圣命——哪怕有一百颗头颅,也难逃斩尽杀绝之祸。
他们真正忧心的是:皇帝是否真如王象乾所言,剧毒深入骨髓,药石无灵,仅余待毙之命?
可王象乾虽居首辅之位,对此类问题又岂能随意作答?
正因他的沉默回避,反倒让许多人认定——皇帝已一脚踏入黄泉,断无回生之望。
如此局面,自然有人暗喜,亦有人愁眉不展。
不过众人皆心照不宣,绝不轻言于人前,更不敢私下议论。
厂卫耳目遍布京城,无所不在,一旦被人探知真实心思,恐怕顷刻之间便会锒铛入狱,甚至牵连全家陪葬。
目睹朝臣惶惶之态,首次以监国身份出席早朝的瑞王,内心亦为之一震。他心知,不出几日,必有无数人头落地。
当然,他并未在皇极殿久留。早朝一结束,便由两名司礼监小太监引路,匆匆返回乾清宫。
他并未入住文华殿,更不曾真正处理政务——他不过是朱由校用来掩人耳目的一步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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