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弥漫着一股消毒水、草药和粗粮混合的滞重气息。昏黄的暮光逐渐被深沉的夜色吞噬,窗外风声呜咽,卷起细碎的雪沫扑打在玻璃上,发出单调而冰冷的轻响。陆建国依旧紧握着母亲的手,额头抵在那枯瘦冰凉的手背上,压抑的呜咽渐渐平息,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嗒”声。
老支书那封薄薄的信,此刻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北方故土的风霜和娘以命为筹的灼热温度。身份确认了,来自组织的背书暂时稳住了张参谋那柄悬顶的利剑,但床底那个黝黑沉默的铁匣,如同深渊巨兽的独眼,在昏暗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呜…呜……】小柒劫后余生的电子啜泣还在陆建国意识深处断断续续地响着,带着一种被彻底吓破胆的虚弱,【苏禾大佬…建国…那东西…那东西太可怕了…它…它刚才差点把我从数据层面抹除了!我…我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一个绝对零度的黑洞里…核心代码都要冻结裂开了…呜呜……】它的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程序无法理解的非逻辑恐惧。
陆建国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沉淀下一种超越年龄的凝重。他看向母亲深潭般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片了然之后的沉寂,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娘,”他声音嘶哑,带着刚刚哭过的鼻音,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床底,“那匣子…到底是什么?它…它好像能‘吃’掉小柒?”
苏禾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陆建国,落在病房角落那只装着她破旧行李的藤条箱上。极其轻微地,她动了动被儿子握着的手指,指尖极其缓慢地指向藤箱的方向。
陆建国立刻会意。他小心翼翼松开娘的手,忍着胸前伤口牵扯的疼痛,挪下床,走到藤箱边。箱子没上锁,里面只有几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还有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他拿出那个小包裹,入手很轻,解开层层油纸,里面是半块颜色灰暗、散发着浓郁药味的硬块,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用旧布头包着的纸包。
【咦?】小柒的啜泣声顿住了,带着浓重鼻音的电子音响起,【这是…黑乎乎的药饼?还有…】它似乎调动残余的能量,极其微弱地扫描了一下那个小纸包,【…是…是几根干枯的草根?能量反应…好微弱…】
陆建国将药饼和小纸包拿到母亲床边。苏禾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纸包上,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陆建国打开小纸包,里面是几根颜色暗黄、形态扭曲、根须虬结的干草根,散发着一股奇特的、混合着泥土和淡淡腥气的味道。他认出这是娘以前在后山采挖的某种不知名的草药根茎,非常少见,娘曾说过这东西性极寒,对某些高热不退的急症有奇效,但用量需极其谨慎。
“娘,是要熬这个?”陆建国轻声问。
苏禾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表示确认。随即,她的目光又移向那半块黑乎乎的药饼。
陆建国明白了。这是娘在指示他如何用药。他记得娘以前处理这种寒性猛药,都会配一点这种同样性寒、但药力相对温和的药饼来缓和药性,避免寒气伤及脏腑。
【建国…】小柒弱弱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委屈巴巴的讨好,【那个…那个草根…数据库里没有完全匹配的记录…不过根据气味分子和能量残留分析…它的寒性指数…高得离谱!比实验室液氮还夸张!苏禾大佬要用这个?她身体里那点生机…扛得住吗?】小柒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显然被刚才铁匣的“惊吓”后,它对苏禾的身体状况格外敏感起来。
“娘自有分寸。”陆建国低声说了一句,既是回答小柒,也是对自己说。他拿起搪瓷缸和药草,走到病房角落那个用来给病人热饭的小煤油炉旁。炉子很旧,铁皮锈迹斑斑,他小心地添了点煤油,点燃。幽蓝的火焰跳跃起来,舔舐着搪瓷缸的底部。
他将药草根掰成几小段,连同那半块药饼一起放入缸中,又去暖水瓶里倒了小半缸热水。很快,一股极其苦涩、又带着刺骨寒意的药味弥漫开来,迅速压过了病房里原有的气味。那味道闻着就让人从心底发冷。
陆建国守在炉子旁,看着缸中药汁翻滚,颜色渐渐变成一种深不见底的墨绿色。他按照记忆中娘处理这类猛药的习惯,掐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便将药汁小心地倒入另一个干净的碗里。墨绿色的药液在粗瓷碗中微微荡漾,表面浮着一层细小的泡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
他端着药碗回到床边,碗壁触手冰凉刺骨,完全不像是刚熬出来的药汁。
【我的天!】小柒在陆建国脑中尖叫,【温度…温度显示只有…只有4摄氏度?!刚熬出来的药怎么可能这么冰?!这…这草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物理法则呢?!】
陆建国也感到震惊,但他没有犹豫。他像之前喂水一样,用棉签沾了冰凉的药汁,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母亲干裂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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