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坡。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浓墨般的夜色吞噬了最后一丝惨淡的月华。刺骨的寒风在嶙峋怪石间呜咽穿梭,卷起地上沾染了血污和深紫色荆棘汁液的枯叶,如同亡魂的叹息。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腥甜与剧毒辛辣混合的气息,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被寒风揉碎的、属于生命的冰冷余息。
苏禾静静地瘫倒在冰冷的乱石堆中,身体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浸在自身和敌人混杂的、半凝固的暗红血泊里。左肩胛处的枪伤像一个狰狞的恶魔之口,虽已不再汹涌出血,但那深色的创口边缘翻卷着,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起细微的颤动。半边身体被暗红浸透的粗布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早已冰冷僵硬。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初冬的第一场薄雪,嘴唇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没有丝毫颤动。
深潭已枯,古井无波。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随着那泊泊流淌的鲜血,彻底消散在这片冰冷的乱石之中。
距离她几步之遥,疤脸刘三抱着血肉模糊、被子弹撕裂的右大腿,蜷缩在血泊里,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压抑的嘶嚎和断断续续的咒骂。剧痛、失血,加上吸入的剧毒荆棘气息引发的神经麻痹和致幻效果,让他时而疯狂挣扎,时而陷入短暂的昏迷。那支沾满血污的驳壳枪,就掉落在离他枯爪般的手不足半尺的地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幽光。
时间在死寂与痛苦的呻吟中缓慢爬行。寒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持续不断地刺入苏禾早已失温的身体。血液的流逝带走了温度,也带走了维系生命的力量。她的心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搏动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间隔越来越长,越来越飘忽。生命的沙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漏尽最后几粒微尘。
就在这意识彻底沉入冰冷永恒的黑暗深渊前一刻。
苏禾那冰冷僵硬、毫无知觉的右手,几根枯瘦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如同被微风吹动的枯草般,抽搐了一下。
仿佛是本能的驱使,又像是灵魂深处最后一丝不甘的挣扎。那抽搐的指尖,极其艰难地、摸索着,触碰到了腰间那根早已被血浸透、冰冷僵硬的布腰带之下。
那里,贴身藏着的,除了那柄冰冷的匕首柄端,还有……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小的、坚硬的长方形物体——归匣的算筹。
指尖触碰到油布包裹那冰冷坚硬的棱角。没有力气去取出,甚至无法产生清晰的触感。但那冰冷的棱角本身,仿佛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源头的、微弱却坚韧的引力。如同溺水者指尖触碰到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无法救命,却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存在”的锚定感。
深潭最底处,那早已冻结的意识冰层,似乎因为这微弱的触碰,漾开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本能的“算”念,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极寒中残留的最后一点活性,被这冰冷的触碰悄然唤醒。
这丝“算”念没有推演,没有筹谋。它只是在感知。感知着自身这具残破躯壳的状态:血将流尽,体温将失,生机将绝……如同算盘上即将归零的珠子。它本能地、无声地,将最后残存的一丝微弱的生命能量,如同抽丝剥茧般,强行引导、凝聚,灌注于维系心脉的几处关键隐穴!
无声无息间。
三根细如牛毛、原本深藏在苏禾贴身内袋里的银针,被这濒死躯壳中残存的、被算念引导的最后一丝气机,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针尖所刺入的心脉要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实则是生命本源最后的燃烧),强行锁住了那即将彻底溃散的心脉之气!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息,从苏禾青灰色的唇间逸出。微弱的心跳,在濒临停止的边缘,被这无形的“锁”死死钉住!虽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飘摇欲熄,但那一线生机,竟被强行锁在了这具冰冷的残躯之内!
残息如缕,悬于银针之上。算筹无声,在生命归零的最后刹那,强行按下了暂停的枢纽。代价,是燃烧殆尽的生命烛芯,仅剩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无边的寒冷与黑暗中,等待着那几乎不可能到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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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深处,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光线。寒风刮过枯枝,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四道矫健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在王铁山的带领下,沿着时断时续、越来越微弱的血迹和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荆棘辛辣味,在崎岖嶙峋的山石间亡命疾奔。
王铁山的心沉到了谷底。血迹越来越淡,间隔越来越远,几乎难以辨认。空气中那股指引性的血腥味也被凛冽的山风不断冲淡。更要命的是,前方地形陡然变得复杂,巨大的乱石如同怪兽的獠牙般耸立,岔路众多,视野极差。目标苏禾重伤失血,意识模糊,她选择的路径……很可能并非生路,而是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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