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碧玉出南区,战火焚家尽罹殃。
飘落中城浮萍客,幸逢齐稚缔鸾章。
红烛高堂宴将星,锦帐方知恩义长。
岂料良辰未盈月,贼人奸诈绑夫郎。
白刃轮摧海棠血,香魂断处合欢殇。
尸骸犹护残裳洁,死目空凝世凄凉。
此恨燎原战火起,千军将为红颜征。
南区旧柳年年绿,谁忆莺莲泪苍苍。
——《哀莺莲》
……
那一夜,对莺莲而言,是地狱。
她是一件失去灵魂的玩偶,辗转于宇文父子及其豢养的凶徒之间,承受着非人折磨,前后十余次。
天光熹微时,躯体已然冰冷僵硬,如同一朵被狂风撕碎、碾入泥泞的娇花,无声无息地凋零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同一天晚间,齐稚已被沉重的精铁镣铐锁住,打入中城死牢最深处。
那镣铐粗重冰冷,磨破了少年纤细的脚踝,渗出的血珠混着牢房的污秽,凝成暗红的痂。
罪名是“擅闯公爵府邸,意欲行刺国家重臣”。
这指控荒谬得令人齿冷,却像一座铁山,压得无人敢喘气,更无人敢笑。
翌日,天岚历八百二十年,六月二十五日。
噩耗如同淬了毒的羽箭,带着尖啸射遍了中城。
齐父齐母闻此晴天霹雳,当场瘫软在地,肝肠寸断,老泪纵横。
一队如狼似虎的巡界使兵丁即刻闯入齐家,明为“保护”,实为囚禁,将二老强行禁足于凄惶的家中。
悲怆的哭嚎被厚实的门板与冰冷的刀鞘死死捂住,消散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
午后,又一队兵丁凶神恶煞地前来抄家。
翻箱倒柜,掘地三尺,从地窖的暗格、卧房的夹墙中,竟搜出黄金数千两,白银亦有数千两。
那黄金,是昔日鹤元劫所赠,感念齐家之恩;那白银,多是婚礼时亲友所赠礼金,尚未来得及仔细归置。
齐母跪地磕头,嘶声力竭地解释来源,声音嘶哑如破锣:“各位军爷明鉴!那是…那是小儿的兄弟所赠,是干干净净的钱啊!”
无人理会,领头的队正一脚将他踹开,冷笑连连。
“赃款”既“获”,齐稚的罪名顷刻又添一桩“擅闯公爵府邸,意欲行刺国家重臣”。
数罪并罚,判了斩立决,布告明日中城道口行刑。
齐家的天,彻底塌了。
一夜之间,齐父齐母头发尽白,满面深刻的皱纹里嵌满了绝望,形如两具枯槁的塑像,被囚于方寸之地,眼中再无一丝光亮。
最难熬的,是死牢中的齐稚。
即便不赴法场,他也活不了几日了。
水米不进,唇瓣干裂出血沫。
这才不到三日,昔日灵动飞扬的脸庞凹陷下去,只剩一层灰败的皮包裹着骨头。
后背那对曾引以为傲的剑渊,被宇文家摧毁,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连挺直身体的力气都已失去。
但更甚的是心死。
那晚地狱般的景象——宇文庭信的兽行、莺莲绝望的眼神、邢老三的狞笑、那些肮脏的手——如同最恶毒的蛆虫,在他脑中疯狂啃噬轮播,将他最后的神智撕扯得支离破碎。
眼中昔日的神采荡然无存,只剩一片死寂的、望不到底的灰烬。
活着,于他已是无边酷刑,呼吸都带着刻骨的痛楚。
晚间,王二狗散尽家底,勉强买通关节,得以进入那阴森潮湿的死牢探望。
隔着粗硬冰冷的铁栏,他看到齐稚蜷缩在散发霉味的肮脏稻草堆里,浑身污秽,臭不可闻。
两眼空洞地瞪着黑黢黢、结满蛛网的顶棚,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含混不清的字眼,时而发出几声夜枭般凄厉又诡异的惨笑,在这死寂的牢狱中格外瘆人。
才短短两日,那个鲜衣怒马、笑容飞扬的齐少,已然被折磨得没了人形。
“齐少!齐少!!!是我啊!是二狗啊!你看看我!!!”王二狗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泪水混着鼻涕纵横流淌,声音哽咽破碎。
齐稚毫无反应,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彻底沉浸在自己破碎崩塌的世界里。
很快,便有膀大腰圆的狱卒不耐烦地啐了一口,粗暴地将哭得几乎脱力的王二狗架了出去,沉重的牢房铁门轰然关闭,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六月二十六日,清晨。
天色依旧,薄薄的剑网压下来,像一块脏污的裹尸布。
几个面目麻木的狱卒哐当打开牢门,将形销骨立、几乎失去意识的齐稚粗暴地拖拽出来。
他双腿软绵无力,无法站立,像一袋破败的谷物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沉重的脚镣在坑洼的石地上拖行,发出“哗啦——咔哒——”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一身污秽不堪、印着“囚”字的白色罪衣,双臂被反剪至身后,用粗糙的麻绳死死捆缚,一根长长的、沉重的亡命牌插在背后,上面用腥臭刺目的朱笔潦草写着“斩犯齐稚”及其“罪状”。
中城最宽敞的十字道口,已高搭起一座简陋却透着杀气的行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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