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恕静静看着赵王。
那张平素尚有几分风流清秀的脸,此刻隐隐渗出阴冷黏腻的毒液。
腐臭咸腥。
“殿下对老臣不放心?”温恕不动声色。
赵王虚指一点桌案:“正因放心,才需万全。这‘继位诏书’,还望阁老亲笔,誊写一式两份。你我各执其一,届时共验玉玺,同盖大印,方算稳妥。”
他可没忘,当初是如何被这条老狗当成垫脚石,在太子与自己的夹缝里游走自如,最后太子身死,他背黑锅,这条老狗却功成身退。
被老狗玩弄过一次,这会也该轮到他炖狗肉了!
诏书在手,温恕便再无退路,只能与他同舟共济,至死方休。
温恕岂会看不出赵王的深意。
他朗声笑道:“殿下的意思,老臣明白。只是今日,老臣也有一事,需请殿下解决。”
赵王眉峰微挑。
温恕从袖中抽出一纸薄笺,轻置案上:“赵德明传信,西山大营五军营、三千营俱在掌握。唯独神机营...仅余空营老弱,其精兵锐卒并所有火器,月前已被秘密转移。”
赵王神色骤然绷紧:“转移给谁?”
温恕端起茶盏,轻描淡写:“据可靠线报,已秘密转移至魏国公麾下。”
“魏国公?!”赵王猛地弹身坐直,眼含惊怒,“何时的事?为何本王毫不知情?”
你若能知情,那还叫‘秘密’转移么?
问的蠢话。
“殿下息怒。”温恕压下不耐烦,温声应道:“事已至此,追问何时转移已无意义。关键在于,大婚当夜,绝不能让神机营一兵一卒踏入京城。”
赵王一声怒吼:“赵德明是干什么用的?神机营乃西山大营之胆魄,如今胆魄被人抽走,空留两副皮囊,何堪大用?让他立即去找魏国公要人!”
温恕眼风都未动,嗤笑回去:“殿下,若您亲自去要,魏国公会给么?您都要不到,何况赵德明一个区区刚代掌西山大营的提督。”
赵王被噎得一哽。
温恕直言道:“若此调动果真是上意,那便是对成国公的敲打。此刻去要,无异于自取其辱。”
他话锋一转:“殿下,当务之急并非寻回神机营,而是确保——在大婚当夜,京城之内,没有一杆神机营的火铳,能对准你我。”
他懒得等赵王这个蠢货消化,径直下令:“神机营之患,老臣自会处置。殿下只需办好一事:请贵妃务必说动定远侯,大婚当日,将魏国公死死‘钉’在席上。”
温恕目光锐利:“要让他从头到尾,既无暇脱身,亦无法递出只言片语。只要魏国公本人被困在席上,神机营便是无头苍鹰,爪牙再利,也无处施展。”
赵王颔首,冷哼一声:“我舅父办事,自然妥帖,阁老大可放心。”他手高高抬起,指向桌案,“所需之物皆已备齐,阁老,请动笔吧。”
温恕含笑起身,行至案前。
桌案上平整地铺着一幅明黄卷轴,上好的江宁提花绫,暗纹隐现,一旁是御制的朱砂墨与紫毫笔。
他目光微凝,随即,从容撩起了左袖。
这厢暗流涌动,那厢春晚阁内,被温瑜狠狠推开的小乔氏跌坐在地,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容嬷嬷连哄带劝,好不容易将人搀起。待她气息稍平,才扶着一步一颤的小乔氏下楼,往后巷马车走去。
小乔氏一路以袖掩面,脂粉早被泪水冲得干净,眼眶肿如烂桃,脸上还横着几道指甲划出的血痕。她魂不守舍,只盯着脚尖,踉跄挪到马车边。
容嬷嬷单手打起帘子,刚要扶浑浑噩噩的小乔氏上车,斜刺里一道黑影猛地从堆杂物的角落扑出——
“夫人!夫人救救我!!”
一声凄厉的哭嚎劈面而来。
不等小乔氏反应,那黑影已扑倒在马车边,伸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小乔氏与容嬷嬷骇了一跳,定睛看去——
竟是沈漫!
沈漫一身粗布袄裙,料子粗糙硬挺,袖口都已磨得发白。头发只用一块灰扑扑的布巾胡乱裹着,脸上沾着灰渍,周身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汗味、尘土与霉变的馊味,显然是颠沛流离了多日。
容嬷嬷当即掩鼻,抬脚就踹:“作死的腌臜货!滚远些,仔细熏着夫人!”
沈漫被踹倒在地,不敢有半分怒色,就势蜷缩起来,磕头如捣蒜:“夫人,救救我吧!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了,已经两天没吃上饭了...再这么下去,不是饿死,也要冻死在街头了!”
小乔氏递了个眼神,容嬷嬷强忍恶心,一把攥住沈漫,将她拖上了车,并摸出几个铜板拍在车夫手里,让他去前头喝完茶再回来。
小乔氏上车缓缓坐定,打量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子,声音里满是厌烦:“你怎会在此处?上回,我给过你一笔银子,你也入了赵王府。”
想起来就窜无名火。
这个没用的东西,白白浪费了她一番心血与银钱。若她当初能争点气,拢住赵王的心,又何至于今日...要她的瑜儿去填那个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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