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拉着她,灵活地穿过人群,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稍静的胡同。二人一早约定,冬至夜沈寒要带她去尝个京师独有的小吃。
至于是什么,沈寒却卖着关子不肯说。
胡同深处,一处背风的角落支着棚子,暖香正是从里面飘出。陆青才走近,便嗅到那股酸鲜扑鼻的暖香。沈寒拉她坐下,扬声道:“掌柜的,两碗酸笋鸡皮汤。”
陆青睁圆了眼:“鸡皮?这也能单独做汤?”
沈寒这才笑着解惑:“这家摊子可是老字号,就讲究这口。冬日干燥,用酸笋开胃,鸡皮富含油脂,熬煮后汤头最是醇厚酸鲜。喏,再加一勺茱萸酱,喝下去浑身冒汗,最是御寒。”
“郡主这么早便歇息了?”陆青抽出帕子,将方桌上的竹箸细细擦净。
沈寒轻笑:“我盯着她,用完了冬至圆子。馅是南边的做法,黑洋酥油润,红豆沙清甜,还加了桂花卤,她各样都用了半碗。今日外祖父留在宫中赴宴,祖母...与我也说不上两句话,家宴便散得早。我让刘嬷嬷伺候母亲歇下,这才出来寻你。侯府今日如何?”
陆青撇撇嘴:“也简单。侯爷入宫赴宴,夫人心绪未平,家宴也是走个过场。偏我们云海轩的小厨房,不知哪来的兴致,做了羊肉大葱馅的饺子。扶桑那丫头为哄我吃,还特意说用的是霜打过的‘高脚白’,只取葱白,又拌了黄酱...”
那用头罗面包的饺子,煮出来白嫩剔透,隐隐透出馅料的粉色,瞧着模样是真好。
她鼻子不自觉一皱,仿佛那冲鼻的辛气还在眼前:“饺子瞧着挺好。可惜我吃不惯那冲味,只尝了一个,剩下的全推给扶桑了,她一连吃了三大碗!”
说话间,一个裹着棉头巾的老妇端着木托盘过来,摆下两个粗瓷大碗。汤色乳白,浮着金黄的鸡皮块、嫩黄的酸笋丝,还有几叶碧绿的芫荽,热气腾腾。
老妇笑呵呵道:“二位姑娘趁热喝,咱家这汤是拿猪油起锅,老母鸡汤煨的,鲜亮着呢!”
陆青捧起碗,小心翼翼凑到唇边,先啜了一口。汤头滚烫,酸笋的脆爽与鸡皮的滑韧在齿间交织,茱萸酱的辛香直冲鼻息,呛得她眼眶一热,却舒畅地“哈”出一口气。
鸡皮像是先拿热油激过,外头一层酥脆,内里依旧糯滑,满是脂香。就着热汤,一口鸡皮,一口酸笋,一碗下肚,从喉咙到胃里都暖融融、妥帖帖的。
待陆青喝完,沈寒搁下碗,才低声道:“外祖父说,赵德明甫一接手西山大营,便与袁彬联手,雷霆彻查成国公离京前埋下的空饷案。如今已有数名京官下狱问罪。他直言京师将生大变,让我与母亲暂避昌平...你如何看?”
陆青沉吟:“果然如此。傅鸣今日也递来消息,说钦天监昨夜急递密奏,言‘紫微晦暗,客星犯斗,主君父有厄,需红鸾星动以冲煞’。他们动作真快,怕是陛下...”
“嗯。”沈寒颔首,额发被汤的热气熏得微湿,“岁末诸礼连环,祭天、朝贺、赏赐、考绩,无一不是牵动朝野的关节。此时借‘冲喜’之名行事,既合孝道,又应天象,正可趁势搅动风云——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陆青目光一凝:“赵德明是定远侯所荐。听闻定远侯与成国公,皆以忠耿刚直着称。此人,究竟是何立场?”
沈寒忆起梁王之言,缓声道:“外祖父的回应颇堪玩味。他说,‘若论私谊,可称故交。我与他、陛下年少时,亦是曾并肩策马、共赴疆场的袍泽。’”
“然而,”她话锋微转,“他坐镇西北多年,手握重兵,更是赵王在朝中最坚实的倚仗。时移世易,这份故交,在皇权与兵权之间,还剩下几分重量?外祖父未下定论,只补了一句:‘陛下既肯用他举荐之人,便是信他——至少此刻,是信的。’”
陆青眸中光华流转:“没准,我们等的风,终于要来了。”
——那阵足以吹入帝王心隙、撼动天下棋局的东风,就要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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