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用袁彬这把刑卫司的快刀,以追赃查案之名,行整肃清洗之实。
待他以“空饷”、“朽械”为名,锁拿几个有头脸的将领下狱,这营中上下的胆气,自然就寒了。届时,赵德明再出来收拾局面、施恩立威,方能事半功倍。
赵王似刚刚恍然:“难怪,西山大营自成国公走后便不太平,‘营房走水’、‘军械簿册混乱’...原来,是阁老在为袁彬铺路搭桥。”
温恕嘴角勾起:“唯有如此,方可速定局面。不过...眼下,还差一个最关键的‘由头’。”
赵王手中茶盏轻轻一转,眸中闪着赤裸贪婪的光:“现成的‘由头’...本王与令嫒那桩旧约,如今可还作数?”
温恕并未立即接话。
赵王低笑起来:“阁老舍不得掌上明珠?放心,待他日本王南面称尊,她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您便是国丈。阁老如此为本王殚精竭虑,本王,又岂是鸟尽弓藏之人?”
他身子前倾,目光如钩:“您说,是么?岳父大人。”
温恕只沉默一瞬,随即,唇角缓缓扯开一抹笑。
外间的暖阁,需虚与委蛇,自家的暖阁,亦无安心之处。
自温府书房焚毁,温恕便一直暂在暖阁理事。
岁末严寒,大雪封门,他是朝野称颂的“仁厚阁老”,自然做不出为了一己书斋,便在风雪中催逼工匠的“不仁”之事。
“瑜儿。”他看向门边那道浑身透着寒意的身影,心头不悦。
温瑜眼睫低垂,连弧度都透着抗拒:“父亲有何吩咐?”
自那日一巴掌后,父女便形同陌路。便是温谨的丧仪,她也只是草草走个过场。她对残废兄长是不屑,而对眼前这位虚伪至极的父亲,更加鄙夷。
温恕目光掠过女儿冰冷的侧脸,落回这间将就的暖阁,喉头像是堵了一把经年的铁锈。
他珍藏半生的那卷绢画,在那场蹊跷大火中灰飞烟灭。事后,他徒手在焦墟中翻找半日,连一截焦枯的丝缕都未曾寻见。
如今,他连个凭吊的念想都没了。
书房被焚,外人只道是阁老珍藏遭灾。可对他而言,那是深埋心底、不容于世的执念,被一场火,烧得片甲不留。
但此事,落在温瑜眼里——
烧得好。
烧得真干净。
那幅承载着肮脏心思的旧绢,连同那令人作呕的所谓“深情”,就该一把火烧个干净!
曾几何时,父亲是她心中巍峨不可攀的圣山——是状元,是阁老,是文臣圭臬,是天子股肱。那份敬仰,她曾奉若神明。
如今——
伪君子!
什么“忠贞不渝”、“清流典范”,不过是一张精心裱糊的人皮!
还有脸打她,斥她自轻自贱!
究竟是谁,寡廉鲜耻,对足以做他女儿之人龌龊觊觎!
偏偏是陆青!
父亲竟还为这见不得光的肮脏心思,对她扬起过手掌!
“父亲若无事,女儿便告退了。”温瑜别开脸,她多待一刻,都让她觉得自己也沾上了那令人作呕的虚伪。
温恕在心底叹了口气。
女儿的怨怼,他岂会不知?
对这个满心满眼只有赵王的女儿,他的盘算如何能言明?
他原本只想任其自生自灭。可儿子死后,他膝下仅剩这点骨血。那点源于血脉的、近乎本能的不忍,终是让他此刻再多问一次。
但看着温瑜脸上毫不掩饰的厌烦,他心头那点不忍,又淡了下去。
这孩子,与小乔氏一样愚不可及,偏偏流着他的血。
不过是一记耳光,几日禁足,阻了她去见赵王,她便恨他至此!这十几年锦衣玉食、悉心教养的恩情,难道在她心里,竟比不过一个蠢货几句虚情假意的哄骗?!
温恕想得心灰意冷。
好,他这做父亲的,再给她最后一次回头路。
“瑜儿,赵王重提了娶你做正妃一事。你,如何看?”他心底还存着一丝希冀,盼她能有一瞬迟疑。
然而,目光所及,温瑜脸上对着他的那层不耐烦瞬间被这句话吸走,如枯木逢春,整个人被近乎癫狂的喜色点燃。
她眼中迸发的光,刺得温恕眼底生疼,心头那点余温,彻底凉透。
罢了。
朽木不值得他浪费心思。
“父亲说的...可是当真?!”温瑜的声音因狂喜而颤抖,她几乎要晕过去。
这么多时日的绝望等待,心灰意冷,竟在此时峰回路转!
温恕像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你愿意?”
“愿意!女儿自然愿意!”她点头如捣蒜,竟对着这个她深恶痛绝的父亲,绽出个璀璨的笑脸。
笑容,天真,愚蠢,而又无比刺眼。
温恕不再看她,走向门口,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既是你自己选的路,那便,依你吧。”
他做父亲的,仁至义尽。最后的机会,给了。
若她当时有半分犹豫,他纵然麻烦,也会设法将赵王应付过去。
可她几乎不假思索,于她而言,那个蠢货的许诺,重过父女十数载的恩义。
如此,将来有什么结果,可就别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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