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昌帝一句话,瞬间击穿了裕王苦苦维持的平静。
他指尖冰凉,喉头发紧。
“父皇!”
裕王猝然撩袍跪倒,未来得及以手撑地,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一响。
庆昌帝抬手,止住了他未出口的话:“老四,果然是朕最通透、亦是最懂朕的儿子。”
裕王膝行两步,猛地抓住庆昌帝袍角,声音绷紧发颤:“父皇!儿臣求您!”
庆昌帝并未抽回衣袍,反而微微俯身,伸手握住了裕王明显颤抖的手臂。
“这天下,能让你抛开所有皇子仪度,像护着自己人一样不管不顾的...除了替傅家那小子挨鞭子,怕也只有这位...摇光姑娘了吧?”
“可朕要告诉你,放不下,也要放。舍不得,也要舍。”
庆昌帝目光里的激赏,沉淀为复杂的、沉重的了然:“一个为父翻案死谏的烈女,她来呈上父亲留下的铁证,比之许正来做,更可信。她这番为父殉节的壮烈,更值得万民唏嘘、史笔褒扬。”
“而由你,来亲审此案,为这桩沉冤平反,为这忠烈父女昭雪——”
“那么,史笔与民心所铭记的,便不再是皇子与罪女的私情,而是一段‘烈女鸣冤,圣子雪恨’的佳话。她的‘死谏’能成就你的‘清明’,她的‘忠孝’能彰显你的‘仁德’。你们二人的名声,从此再也无人能撼动,也无人能玷污。”
“反之,若她仅仅是‘摇光’,便永远是你‘德行有亏’的活证。唯有做回为父死谏的‘罗影’,那些谣言,才算是釜底抽薪,不攻自破。”
“宸儿,”庆昌帝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这个位子,将来你若想坐稳,可以‘痛惜忠良’,但,绝不能‘眷恋罪女’。”
裕王胸中气血翻涌,声音有压不住的颤抖:“父皇!摇光绝非传言中那般不堪!她是罗直的女儿,风骨清绝,忠烈之心天地可鉴!儿臣以性命担保,她从未行差踏错半步!”
庆昌帝缓缓颔首,再重重点头,松开了扶住他的手,眼神中掠过复杂的、近乎悲悯的痛楚。
“朕信!”
“朕信你的眼光,朕也信罗直,也信她,是个好姑娘。”他顿了顿,语气难得带上一丝罕见的、属于父亲的柔软,“我的宸儿,是真的长大了,有了想拼命护住的人。”
“若你,只是...是个不必担江山的皇子,父皇拼着史书骂名,也定会为你成全这桩心事。”
“可是,宸儿...”庆昌帝话锋一转,那点柔软被他硬生生压下去,“江山社稷,终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身上,绝不能有‘私通罪臣之女’这一笔。”
“‘冤杀忠臣’的骂名,朕来背!史书上的这点墨污,朕来沾!”
“可朕的儿子,未来的天子,必须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即位。你的青史之名,绝不能有半分可供指摘的瑕疵!”
裕王猛地以额触地,“砰”地一声闷响,砸得额前一片红。
“父皇!儿臣求您!儿臣只求您这一次!摇光...她是儿臣心之所系,儿臣多年来,心中仅有过她一人!朝堂物议,儿臣愿一身当之!父皇,求您成全!”
庆昌帝的叹息里,裹着洞悉一切的疲惫与不容转圜的定数。
“一个孤女,为父鸣冤、以死明志的烈举,才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为你洗刷污名最无可指摘的‘证据’。她是罗家的女儿,要翻案,这就是唯一的路。”
裕王抬头,眼底最后一点微光剧烈摇曳,近乎乞求地脱口而出:“若...若不翻案呢?父皇,此事可以从长计议,待将来——”
他不能失去摇光!将来,他总有办法!
“宸儿,”庆昌帝打断了他,伸手去扶跪地不起的儿子。
“你既视她为知己,便该比朕更懂她。你且说,她会为了留在你身边,而放弃为她父亲正名吗?”
裕王浑身一僵,唇瓣剧烈颤抖。
庆昌帝握住他发颤的手臂,将他稳稳扶起,“罗直的女儿,骨子里刻着她父亲的‘直’。是继续做身份不明、让你背负污点的‘摇光’,还是做回为父死谏、清白刚烈的‘罗影’?宸儿,你自然懂她。”
他顿了顿,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直视裕王眼中破碎的痛苦,话语如拆骨般精准:
“朕的宸儿看中的人,从不会躲藏。她若想逃,此刻早已天涯远遁。既然留下——这本身,就是她为你、为父、也为自己,选好的路。”
帝王的声音,轻得像第一片雪花触地,却带着凿在人心的沉重:
“儿啊,从她决定留下的那一刻起,她早已做好,为你、为她父亲付出一切的准备了。”
裕王第一次在庆昌帝面前彻底失态,他伸手握住了父亲的手臂,竟像一个无助的孩童般求助:“父皇...父亲...您给儿子留下她吧。儿子此生,心中唯有她一人。”
“她为儿子所做的一切,桩桩件件,皆出自真心。此番暴露,亦是因替儿子奔走...父亲,儿子求您了!摇光为儿子牺牲了很多了,儿子...不能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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