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门前,屋内压抑的声浪与景象,透过窗上那道细微的缝隙,漏了出来。
“——这画中女子,是谁?!”
严阁老的声音因震怒而嘶哑变形,字字在齿缝间碾碎迸发:“你竟敢...背着我芳儿,私藏她人画像?!”
严夫人浑身剧颤,本就虚浮的双腿瞬间脱力,整个人像一尊被推倒的玉像,软软跌入苏嬷嬷竭力接住的臂弯里。
“父亲息怒。”
温恕的声音平稳无波,带着一丝令人齿冷的从容。
他慢条斯理地卷好手中一幅绢画,放入锦盒,动作优雅得像在打理稀世珍宝。
“您贵体欠安,又已致仕荣养,何苦动此肝火?
严阁老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如风中秋叶,“你背着芳儿行此苟且,还敢巧言令色?!那女子是谁?!”
温恕抬眸,迎上那喷火的目光,脸上挂着一丝清淡的、近乎无辜的笑意。
“父亲,若让沁芳知晓——她如今已病入膏肓...”他故意顿了顿,语气轻缓如毒蛇吐信:“只怕这最后一口气,就要吊不住了。您说,是吧?”
“你...你竟敢用芳儿来威胁我?!”严阁老踉跄一步,难以置信地瞪视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视若半子的女婿,“她是你的发妻啊!”
“若非我今日察觉,还不知你已对芳儿不闻不问数月之久!芳儿病重至此,你对发妻,可还有半分良心?!”
严阁老怒火攻心,强撑的病体与胸中烈焰呛得他嗓音嘶裂:“芳儿待你,掏心掏肺!我严家待你,视若己出!你这忘恩负义之徒,如今平步青云,得意了,就敢作践我儿?!”
温恕静了一瞬,如打量猎物般玩味地看着严阁老。
随即,喉咙里滚出一阵低笑,渐次拔高,化作充满讥诮与癫狂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得意?!”
他猛地逼前一步,温文尔雅剥落殆尽,只剩扭曲的怨毒:“我每日对着您那痴肥跛足、面目丑陋的女儿强作欢颜,您觉得这是得意?!”
“看见她,我便恶心!”
他抬手,指尖轻掸虚尘:“我温恕,状元之才,天子门生,谪仙之貌,前程万里。若非当年落魄,岂会...”
他顿住,嘴角勾起恶意的笑:“岂会屈就您府上?又岂会,让那样一个残缺之人,诞下我的子嗣,玷污我的血脉?!”
“您该庆幸,”他如同恶魔低语,“庆幸她是您的女儿,阁老的千金。否则,她连为我提鞋,都不配。”
温恕看着眼前双目圆睁、浑身剧颤的老人,低低嗤笑。
“既然话说开了,那便与您,说几句...积压已久的真心话。”
他好整以暇地整理袖口,语气平静得令人发毛。
“见她第一眼,便觉恶心!从洞房花烛夜起,每一刻都是折磨。她身上终年不散的药味,笨拙迟缓的躯体,还有那...令人作呕的残缺...”
他微微蹙眉,仿佛回忆都是一种污染。
“与她同处一室,呼吸都觉窒碍。触碰她,更是需要莫大的忍耐。这几年,于我而言,无一日不是酷刑。”
“是恶心!是耻辱!是污秽!”
“当初若非您一力促成,我何至于此?”他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毒钉,“我本该有锦瑟和鸣的姻缘,有健康聪慧的嫡子!是您,和您那残缺的女儿,毁了我应有的一切!”
“我的痛苦与不甘,您这般高高在上的阁老,又岂能体会万一?!”
“畜生!!”严阁老气血逆冲,眼前阵阵发黑,用尽力气扬起颤抖的手掌,便要向那张俊美却狰狞的脸掴去!
手腕在半空被死死扼住。
温恕脸上一片冰冷的厌弃。
“省省力气吧,父亲。”他字字诛心,“您已致仕,朝中再无势力。我能容您女儿占着发妻之位,已是念在往日‘情分’。您该知足了。”
他盯着严阁老浑浊惊痛的双眼,一字一顿,将最残忍的真相楔入老人的灵魂:
“娶沁芳,是我此生——洗刷不掉的污点与耻辱!”
他狠狠甩开手。
严阁老病体孱弱,盛怒惊痛下已是强弩之末,被这大力一掼,踉跄着向后猛跌,“砰”地一声闷响,后腰重重撞在坚硬的紫檀书案边缘!
老人连一声痛呼都未能发出,便被掼倒在地,蜷缩着,只剩压抑的痛苦喘息。
“哐啷!!”
门外传来瓷器爆裂的脆响,接着便是苏嬷嬷一声凄厉变调的惊呼:“夫人——!!”
“吱呀——”
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
温恕的目光落在门外瘫软如泥的人身上,眼底寒意更甚。
笑意从嘴角勾至眼角。
他反手将门扇彻底推开,好让屋内蜷缩在地的老人,将他女儿嘴角溢血、濒死枯萎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芳——”
严阁老目眦欲裂,枯手刚抬起半寸,便无力垂落。最后一口强撑的气血骤然逆冲,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苏嬷嬷跪在地上,徒劳地摇晃着严夫人,哭喊声嘶哑破碎。
一缕暗沉的血痕,无声地蜿蜒过严夫人苍白的下颔。
温恕一步跨过门槛。
他冰冷地、宛如避开什么肮脏的秽物,从地上晕死的发妻身侧漠然绕行。
步履未停,亦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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