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提及旧事,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故人可不敢当,不过严夫人身边的苏嬷嬷,倒是常来常往,十分熟络。”
“哪位苏嬷嬷?”沈寒追问。
“就是严夫人的贴身掌事嬷嬷,是看着夫人长大的老人儿了。”马氏说得口干,连喝了几大口水,“她对夫人忠心,自然对那温谨也忠心,拿他当眼珠子疼。温谨都两岁了,半夜哭闹不肯睡,苏嬷嬷就真能抱他到天亮,在房里走一夜的圈子。”
“哼!”马氏啐道:“那小孽障,从根子上就不是个安生的,两岁就狗都嫌!”
说到故人,她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我娘是苏州绣娘,我自小学了些皮毛。有一回在严府,苏嬷嬷瞧见我给自家老大做的虎头鞋,上头那几根虎须绣得精神,她便问我:‘妹子这针脚活泛,用的是不是苏绣里的散套针?’”
“我这才晓得,她娘也是绣娘。打那以后,我们便熟络起来,常凑在一处说些绣样针法。”马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旧日的暖意,“她瞧得上我的手艺,还跟我说,等我身子爽利了,定要给夫人绣个‘松鼠葡萄’的镜套,那才配得上夫人的雅致。她还特地叮嘱,葡萄最难绣,定要用散套针慢慢晕色,才能绣出那层饱盈盈、挂着霜似的鲜活劲儿。”
陆青静静等她说完,脸上带着惋惜,“听马夫人这般念着,想来与苏嬷嬷情分不浅。这些年,可还有她的音信么?”
马氏摆摆手:“早没联系啦。严阁老父女相继过身,树倒猢狲散,府里用老的这些人,后来都被温家打发得七七八八,不是回了原籍,就是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说完,像是被陆青这一问勾起了什么,眉头微蹙,“哎,姑娘这么一问...我倒是恍惚记起,后来好像还见过她一回。”
“哦?在何处?”沈寒适时接话。
马氏轻轻一拍膝盖,确认了记忆:“是了,是去年秋里。我路过温府后角门那条巷子,瞧见个老婆子,在墙根底下缩着,探头探脑地往里瞅!我定睛一瞧,天爷,竟是苏嬷嬷!”
她表情惊疑:“我当下又惊又喜,正要上去喊她,谁知她一扭脸看见我,脸‘唰’一下就白了,活像大白天撞了鬼,扭头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
“唉,”她唏嘘道:“我后来琢磨着,她许是心里头实在割舍不下。夫人不在了,她一颗心全拴在那小孽障身上,这才忍不住偷偷跑回来,想远远望上一眼。”
沈寒顺着话里的矛盾问道:“照理说,这样的老人儿,府里该给几分情面才是。就算不常走动,想进去看一眼温谨,难道温阁老还能拦着不让?”
马氏似是被问到了关窍,回忆的线头清晰起来:“想必,是不愿、或是不敢让温阁老瞧见吧。我早先便觉着,温家待人,骨子里是凉薄的。”
“当年我与苏嬷嬷因绣活熟络,有次见她为夫人忧心,便多嘴说了句‘温老爷对夫人,似乎...不算格外体贴’。苏嬷嬷当时便叹气,说她家夫人心实,一颗心全系在温老爷身上,却未必换得回十成十的真心。”
她语气愈发笃定:“如今想来,她躲着人偷看,定是为了避着温阁老。若真是念旧情的人,怎会在发妻过世后,就将所有知根知底的老人全都遣散,一个不留?”
她冷哼一声,给出了自己深信不疑的结论:“这分明是心虚,怕人提起他当年倚仗岳家、仰人鼻息的日子。如今位高权重了,自然要将那段过往抹得干干净净。”
“那这位苏嬷嬷,如今在何处?”陆青追问。
马氏缓缓摇头,脸上也浮起些许疑惑:“我后来跟我家老爷提过这茬。他当时一听,脸都沉了,紧着追问我是在哪儿见的、苏嬷嬷说了什么、往哪儿跑了,问得一桩桩一件件,仔细得很。”
“可我真不知道啊,”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她那日跑得脚下生风,我哪儿追得上?打那以后,就再没见过了。”
雅间重归寂静。
无人再问她。
马氏滔滔不绝的倾诉戛然而止,那根因共鸣与宣泄而暂时松开的弦,在这突如其来的静默中骤然绷紧——
她这才惊觉,自己说了这许多,对方却连一个确切的承诺都未曾给出。
松开的脊背,一寸寸僵直起来。
她觑着二人神色,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家老爷和宝儿,你们…要怎样才肯放人?”
陆青微微一笑,语气平静:“有劳马夫人暂留京师。或许往后,还有需你帮忙之处。”
“你儿子,会保他毫发无伤。”
?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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