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窗棂时,林英的指尖还悬在焦纸上。
寒潭水顺着手滴落在纸面,焦边吸水后微微卷起,竟将残存的一角完整托出——“县卫”二字赫然浮现,仿佛从灰烬中睁开了眼睛。
她垂眸盯着那两个字,喉间泛起的腥甜被生生压下——这是她昨夜咳血时咬碎的薄荷糖渣,混着怒气在嘴里发苦,舌尖还能触到细小的颗粒感,凉中带涩。
窗外风掠过枯枝,发出细微的“咔”声,像谁在远处折断一根火柴。
“县卫所改制前的老印迹。”她的声音像冰锥划开雾,“三年前县里发过一批培训册,封皮用的就是这种土纸,印着老卫所的章。”陈默蹲在她身侧,膝盖压得草席沙沙响:“所以截货的人……”
“不是过路的盗匪。”林英用指甲轻轻叩了叩纸角,触感粗糙如砂纸,“他们故意烧了半张,又让嫁衣雀带回来,是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有备而来。”
她抬眼时,眼尾的红血丝像根细针,刺进晨光里,“原主娘当年替卫所采过药,我重生后去县里换盐巴,也跟卫所的王会计打过交道——这是在警告我,他们盯着呢。”
院外传来红线姑的咳嗽声,干哑如风吹破布。
老绣娘端着蓝布包跨进门,靛青围裙上还沾着线头,袖口磨出了毛边。
她走近时,一股艾草香扑面而来——那是她常年熏虫留下的味道,干燥而微辛,带着旧木柜的气息。
林英鼻尖一动,紧绷的肩背悄然松了些。
“英丫头,你要的红绸子我寻着了,可这药丸……”她望着林英手里三包新封的陶罐,眉梢拧成个结,“头批药还没见着影,咋又……”
“正因为没见着影,才要继续做。”林英突然把陶罐举高,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封口的红纸上,映出浅黄封泥的颗粒纹理。
她指腹蹭过那层未抹平的药粉,粗糙的触感像砂砾,“我特意没抹平,像极了赶工的样子。”
她放下陶罐时,指节叩出清脆的响,如同敲在人心上,“要是有人来问,您就说第二批药明儿就能装罐——消息传得越快,他们越坐不住。”
红线姑突然笑了,没牙的嘴咧开道:“英丫头这是放饵呢。”她接过陶罐时,指尖在红绸上摩挲两下,丝绸滑腻却坚韧,一如这屯子里的规矩。
她转身时,蓝布包在腰间晃了晃,带起一阵艾草香,余味缭绕在屋梁之间。
待红线姑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晨雾也散得差不多了。
到了午后,晒场上结了一层薄冰,猎户们的鹿皮靴踩上去“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脆壳蛋上。
林英摊开的地图被风掀起一角,陈默赶紧用石头压住,石面冰冷硌手。
她的指尖点在野猪沟岔口,指甲边缘刮过纸面,留下一道浅痕:“从今夜起,每晚轮两人潜伏这儿。”
她抽出腰间的猎刀,在图上划了道线,金属与纸摩擦发出“嘶”的轻响,“带信号弹,见着生人踪迹,不管是背篓的还是骑马的,都给我燃绿烟。”
“英姐,那我呢?”林建国挤到最前头,十二岁的少年喉结动了动,棉帽下额角沁出汗珠,在冷风中迅速发凉,“我能扛枪不?”
林英伸手揉乱他的毛帽子,掌心感受到绒毛的温热和孩子头皮的轻微颤动:“你带风耳妹去溪边。”
她指了指晒场边蹦跳的花狗,尾巴扫起雪沫,“把咱们去年补的旧网子布在桥底下,马蹄声过桥会震松桥板,网子一兜,能记下几匹马、几个人。”
人群里传来老猎户赵叔的闷笑:“丫头这是要把靠山屯编成网呢。”林英没接话,她望着雪地尽头的山尖——那里藏着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防的从来不是盗猎熊匪,是县城里那双盯着药丸的眼睛。
入夜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噼啪作响,像有人在外头撒盐。
火镰郎掀开门帘时,身上落了层白霜,怀里却揣着块泥模:“英丫头,我在北坡松树林子发现的。”
他把泥模摊在炕桌上,冰碴子“啪嗒”掉在林英手背上,刺骨的凉让她指尖一缩,“半枚鞋印,军靴的,陷得深,可没见回来的脚印。”
林英凑近看那泥模,指腹沿着鞋印边缘摸了圈,泥土尚带潮气,纹路清晰如刻:“林场保卫科的冬训靴。”
她突然笑了,从空间里摸出撮狼毛——那是前儿打狼时特意留的,粗硬扎手,还带着血腥气。
“明儿让石头娃去林场后坡‘采药’,顺道把这毛塞在保卫科门口的狗窝里。”她把狼毛混进灶灰里,黑灰簌簌落下,呛得人鼻头发痒,“他们要是查着狼毛,准得疑心是盗猎的人嫁祸,保准自己先乱起来。”
陈默在旁听得心跳加快,油灯芯“噼啪”炸了个花,火星溅在耳畔,映得他耳尖通红:“你这是……”
“借他们的疑心,烧他们自己的后院。”林英把泥模塞进灶膛,火星“呼”地窜起,热浪扑上面颊,睫毛都被烘得微颤,“猎人要想抓狐狸,总得先让狐狸窝里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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