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琴最后上桌的是道“四季汤”,汤里飘着白菜叶、南瓜块、红薯丁、红枣,盛在个砂锅?,砂锅底有个小破洞,是用玉米面糊住的。“这汤里啊,”她往汤里撒了把香菜,“春天的菜,夏天的瓜,秋天的薯,冬天的枣,加在一块儿,就是咱们这十年。”她的故事在汤锅里——锅是杨永革从林场捎的,火是石蛋劈的柴,水是周砚田打的井,连盖锅的布,都是张大妈的旧围裙改的。
酒过三巡,杨永革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编了十年的竹篮,篮底刻着每个人的名字,李淑琴的名字旁边多了个小小的“福”字,是他偷偷刻的。“部落里有个规矩,”他把竹篮放在长桌中央,“十年的朋友,就是家人,这篮子装过咱们的笑,装过咱们的泪,以后啊,就装咱们的日子。”
张大妈从缝纫机抽屉里翻出块布,是她用十年的碎布头拼的,上面绣着老槐树,树下坐着五个小人,正是他们几个,小人的手里都牵着根线,线的另一头连在一起,打了个大大的结。“这叫‘同心结’,”她把布铺在竹篮里,“我缝了整整一百天,每天缝一针,想着咱们在一起的日子。”
周砚田拿出本相册,是他给老三做的“家族谱”,里面贴着老三从破壳到当奶奶的照片,最后一页贴着张纸条,是石蛋写的:“老三的孩子叫小团,小团的孩子叫小圆,团团圆圆。”他把相册放在拼布上:“动物比人长情,它记着咱们的好,咱们也得记着日子的好。”
王大爷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是他攒了十年的鹅卵石,每块石头上都刻着个日期,最新的那块刻着今天:“1月20日,十周年。”他把石头倒进竹篮,石头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像在唱首老歌:“这些石头记着咱们每一次聚会,哪次吃了饺子,哪次喝了酒,比我的记性准。”
石蛋把他的“团圆图”铺在竹篮旁边,然后从兜里掏出颗牙齿,是他昨天刚掉的,用红布包着,比上次那颗大了不少。“这颗牙掉在社区,”他把牙放在相册上,“杨大哥说,等我换完所有的牙,咱们就能再过十年。”
李淑琴最后一个拿出物件——是把用了十年的剪刀,刀刃上有个小缺口,是去年剪窗花时崩的。她用剪刀把每个人的红绸带剪了一小段,然后系在一起,打成个结。“这叫‘不断结’,”她举起结子,红绸带在灯光下泛着光,“日子就像这绸带,看着要断了,系个结,又能接着走。”
陶瓮里的青梅酒被倒进粗瓷碗,酒液带着淡淡的琥珀色,杯壁上挂着细密的水珠。杨永革提议每个人说句对未来的话,话要埋在老槐树下,明年此时挖出来听。
“我想看着石蛋换完所有的牙。”李淑琴先开口,声音有点哑。
“我想教石蛋编个能装下十年记忆的竹篮。”杨永革接着说,举起了酒杯。
“我想给每个人再做十年的鞋垫,直到眼花得看不见针。”张大妈的眼眶红了。
“我想看着老三的子子孙孙住满整个鸡窝。”周砚田笑了,老三似懂非懂地“咯咯”叫了两声。
“我想晒够三千六百五十天太阳,每天都看着你们。”王大爷的声音透着颤。
“我想……我想永远跟大家在一起,不管换多少颗牙。”石蛋的声音被眼泪泡得软软的。
大家把写着愿望的纸条塞进个玻璃罐,杨永革在罐口系了根红绸带,然后亲手把罐子埋在老槐树下,上面盖了块刻着“十年”的石头,是王大爷昨天磨的。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棚顶的帆布上,发出“簌簌”的响,像谁在轻轻拍手。石蛋的“团圆图”被大家轮流拿着看,每个人都指着画上的自己笑,笑出了眼泪,眼泪落在雪地里,砸出小小的坑,很快又被新雪填满。
李淑琴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这十年,就像这桌上的汤,刚开始清清的,加了点肉,添了点菜,熬着熬着,就成了稠稠的一锅,分不清哪是菜,哪是肉,只知道混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味。
团圆的意义从来不是完美的宴席、精致的礼物,而是有人愿意陪你把十年过成一天,愿意在平凡的日子里为你留个位置,愿意把“在一起”当成最珍贵的愿望。这些混着烟火气的瞬间,就像老槐树上的灯笼,看着普通,却能照亮漫长的岁月,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焐得暖暖的,带着股说不出的甜。
至于未来会不会有更多的十年、玻璃罐里的愿望能不能实现?谁知道呢。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这棵老槐树还在,这盏灯笼还亮,这群人还能围在一桌喝杯老酒、吃口热菜、说句“明年见”,就算牙齿掉了、眼睛花了、走不动路了,也会觉得心里踏实。因为最好的团圆,从来不是定格的瞬间,而是知道“不管过多少年,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雪越下越大,把棚子盖成了个白蘑菇。杨永革的竹篮里,装着拼布、相册、石头、牙齿和不断结,像个小小的宝藏箱;张大妈的年糕还冒着热气,红枣在年糕上融化,甜香混着青梅酒的酸,在雪地里慢慢晕开;石蛋的“团圆图”被大家轮流揣在怀里取暖,画上的小人在暖黄的灯光下,仿佛真的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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