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主”二字,他咬得极重,如同战鼓擂响在桓冲心头。
桓冲脸色微变:“敬道,你此言何意?难道我……”
“叔父勿怪侄儿直言。”桓玄打断了他,语气依旧恭敬,但话语却犀利如刀。
“叔父秉政以来,荆州固然安稳,然则,可曾拓土一寸?”
“可曾压服,那些清流名士,对我桓氏的鄙夷?”
“可曾让慕容恪、让冉闵真正忌惮,不敢轻易犯我疆界?”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敲打着桓冲,最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这些,正是他日夜忧思,却无力改变的困境。
“如今,天变已至!”桓玄的手臂,猛地一挥。
手指向西方,仿佛要穿透墙壁,直抵那遥远的战场,
“匈人东来,慕容恪与冉闵在江北血战,天下强虏皆被牵制!”
“此乃我荆州千载难逢之机!若能把握,西可图巴蜀,北可争中原,东可制建康!”
“若仍固步自封,瞻前顾后,待北方尘埃落定。”
“无论胜者是慕容恪还是冉闵,或是那匈人阿提拉,下一个兵锋所指,必是我荆州!”
“届时,我桓氏基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窗外愈发清晰的江水呜咽。
桓冲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他怔怔地,看着沙盘上,那纵横交错的势力标记。
又看向眼前这个,锋芒毕露、气势逼人的侄儿。
他不得不承认,桓玄所言,虽残酷,却是血淋淋的现实。
他守不住,也玩不转,这盘越来越凶险的棋了。
桓氏的未来,或许真的需要,这样一把更锋利、更无情的剑来开辟。
良久,桓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胡床上,声音沙哑疲惫。
“……你说得对,或许……是我老了,胆气已衰,这荆州的担子,太重了……”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桓玄,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敬道,桓氏的将来,荆州的将来……就托付给你了。”
桓玄闻言,脸上并无狂喜之色,只是深深一揖,语气沉静如水。
“侄儿,必不负叔父所托,不负桓氏列祖列宗之望。”
这一刻,江陵城的权柄,在无声无息中,开始了它宿命般的转移。
窗外的长江依旧奔流,只是那水声听在桓玄耳中,已成了他即将乘风破浪的战歌。
第二幕:接权柄
数日后,都督府正堂,荆襄地区的文武要员,齐聚一堂。
刺史、别驾、长史、司马、各郡太守、军中督护、将军……
济济一堂,袍服鲜明,却掩不住空气中,那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众人皆已风闻,西边匈人叩关的消息,也隐约感受到,桓冲近来心绪不宁。
此刻被突然召集,心中不免,各自揣测。
桓冲坐于主位,努力维持着,往日的威严。
但眼下的青黑,以及眉宇间的倦怠,却难以完全掩饰。
他轻咳一声,压下堂下的,细微议论。
“今日召集诸位,”桓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乃有要事相商。”
“近来西陲军情,想必诸位,已有耳闻。”
“匈虏猖獗,叩我藩篱,天下局势,日益诡谲。”
“我荆州地处冲要,北临强燕,东接冉魏,西屏巴蜀,肩负社稷安危之重……”
他照例说了一番套话,分析局势,强调责任。
但话语中的底气不足,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
堂下众人屏息静听,心思各异。
以长史王忱为首的部分,倾向于稳定的文官,面露忧色。
而以督护冯该、将军皇甫敷为代表的军中将领,则目光闪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值此非常之时,”桓冲话锋一转,终于切入正题。
“需有非常之人,领袖群伦,方能保境安民,克艰纾难。”
“冲才疏德薄,近年来深感力不从心,恐误国家大事,负将士百姓之望。”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桓冲亲口说出,仍如平地惊雷。
文官中一阵骚动,武将们则相互交换着眼色。
桓冲不去看众人的反应,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继续说道。
“吾侄敬道,少负奇才,文韬武略,皆有过人之处。”
“昔日先兄在时,便常赞此子类己,他日必能光大我桓氏门楣。”
“今冲决意,荐敬道代领荆州刺史、都督江荆司梁雍益宁七州,军事之职。”
“总摄军政,以应对时艰,望诸位同心协力,辅佐敬道,共保我荆襄之地!”
话音落下,整个正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坐在桓冲下首,一直沉默不语的桓玄身上。
他依旧是一身紫袍,但纹饰似乎更加精致,腰间的玉带也换成了镶嵌美玉的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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