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都城临安的秋日总带着桂子的甜香。
沈栖凰踏入明慧公主府的香料阁时，公主正对着一方冰鉴调配「寒月香」，案头摆着新鲜采摘的白菊与夜合花，冰气混着花香，让这暖秋多了几分清冽。
"你可算来了，"公主放下银匙，指着冰鉴里半凝的香膏，"试试这个，加了月露，看看能不能压过龙脑的燥气。"
沈栖凰取过玉簪挑了点香膏，鼻尖萦绕着白菊的清苦与夜合花的柔甜，尾调果然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凉，像月光落在皮肤上的触感。
"公主好手段，"她赞叹道，"这香若点在纱帐里，怕是能引来嫦娥。"
公主被逗笑，正要说话，门外传来内侍通报："陛下驾到——"
沈栖凰手微顿，下意识地想退到屏风后。
在大梁时，她对帝王的驾临早已习惯，却也本能地避嫌。
明慧公主却拉住她，笑道："躲什么？正好让皇兄见见我新交的朋友。"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有力。沈栖凰垂眸行礼，与公主一同福身。
直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平身"时，她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那声音，温润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像初春融化的冰河，与萧执圭当年在风荷苑唤她"阿凰"时，竟分毫不差！
她猛地抬头，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又生生将惊呼声咽了回去。
来人身着月白常服，外罩墨色纱袍，玉冠束发，仅用一根白玉簪固定。
他身形颀长，站在香料阁的光影里，仿佛一幅水墨淡彩画。
眉骨高挺，眼窝微陷，瞳孔是极深的墨色，看人时仿佛能吸走魂魄。
鼻梁削直，唇线分明，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偏偏下颌线条又带着几分柔和。
这张脸与萧执圭没有半分相似，却比江遇之更添了几分疏离出尘的仙气，明明是人间帝王，却像广寒宫的谪仙，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禁欲气息。
然而，就是这张截然不同的脸，配上那一模一样的声音，让沈栖凰瞬间恍惚，仿佛萧执圭死而复生，只是换了副皮囊。
"皇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明慧公主笑着起身，故意挡在沈栖凰身前，"还以为你又要在御书房熬到三更。"
慕容玦的目光却越过妹妹，死死钉在沈栖凰身上。
从踏入香料阁的那一刻起，他便被角落里那个身着素裙的女子吸引。
她低着头时，发间一支银簪朴素无华，可当她抬头的瞬间，眼尾那颗泪痣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他从未有过如此奇异的感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仿佛跋涉千里，终于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归宿，又像沉睡多年，此刻才真正苏醒。
"听说皇妹交了新朋友，"慕容玦的声音有些僵硬，视线无法从沈栖凰脸上移开，"朕来瞧瞧，是何方人物让你连兄长都忘了。"
"民女栖蘅，参见陛下。"
沈栖凰定了定神，再次行礼，努力忽略那声音带来的冲击。
"抬起头来。"慕容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栖凰缓缓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双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震惊、狂喜、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
下一秒，慕容玦竟伸出手，指尖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皇兄！"明慧公主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向来不近女色的兄长。
慕容玦自登基以来，后宫空悬，连贴身伺候的都是内侍，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如此失礼的举动。
此刻他非但盯着沈栖凰不放，竟还伸手碰了她！
沈栖凰也愣住了，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带着淡淡的墨香。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与他对视。
慕容玦凑近了些，目光紧锁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的容貌刻进灵魂深处。
这张脸，陌生又熟悉，眼尾的泪痣，挺直的鼻梁，甚至连唇瓣的弧度，都让他莫名地心悸。
尤其是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像极了他梦中反复出现的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香料阁里只有沈栖凰微促的呼吸声，和慕容玦指尖轻微的颤抖。
明慧公主看着兄长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笑道："皇兄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见了栖蘅的美貌，竟忘了君臣之礼？难不成......是一见钟情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慕容玦的恍惚。
他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指尖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热。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摆，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耳根不易察觉地泛红。
"皇妹莫要胡闹，"他沉声说道，声音已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朕......改日再来。"
说完，他甚至没再看沈栖凰一眼，转身便大步离开，袍角带起的风，吹得案上的香谱哗哗作响。
香料阁里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明慧公主看着沈栖凰，又看向皇帝离去的方向，喃喃道："怪了......皇兄从未对哪个女子这样过......栖蘅，你到底有什么魔力？"
沈栖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下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凉。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与萧执圭一模一样的声音，和慕容玦那张截然不同却惊为天人的脸。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离开公主府的慕容玦靠在马车内壁，闭上眼，脑海中全是沈栖凰的模样。
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陛下，回宫吗？"内侍轻声问道。
慕容玦睁开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回御书房。"
他需要冷静，需要弄清楚，为何那个叫栖蘅的女子，会让他产生如此剧烈的悸动。
仿佛命中注定，他寻找了半生的人，终于在今日出现。
而香料阁内，沈栖凰看着窗外飘落的桂花，心中一片混乱。
相似的声音，不同的面孔，禁欲系的帝王，和他那反常的举动......这大晟的皇宫，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而那个名叫慕容玦的皇帝，又将在她的人生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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