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羊城三十公里外的黑风口密林像一头蛰伏了千年的巨兽。湿冷的雾气顺着林下蜿蜒爬升,缠绕在墨绿马尾松的树冠间,凝结成细小的水珠,砸在厚厚的针叶层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这声音混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夜枭啼鸣,还有不知名虫豸的嘶叫,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更显荒寂阴森。林子里弥漫着腐叶的潮湿气息、苔藓的青涩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脂香,只是这自然的气息,很快就将被血腥和硝烟覆盖。
江奔宇的额角沁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不是因为夜雾的寒凉,而是左肩的伤口正被冷汗浸泡得钻心刺骨。那道子弹伤口,被偷袭留下的。虽然后来钱沐风及时急救包扎,用草药和撕烂的衣服包扎,但此刻每走一步,牵动着肌肉纤维的疼痛都像无数根钢针一样扎进骨头里,让他忍不住牙关紧咬,腮帮子微微发酸。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包扎处,指尖触到一片黏腻的温热,心里清楚伤口又渗血了。布已经和皮肉粘连在一起,稍一用力就牵扯得剧痛难忍,他只能轻轻按住,试图缓解那撕裂般的痛感。视线扫过前方浓密的树林,江奔宇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这黑风口密林他没来过一次,如今夜色笼罩,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凭着感觉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路艰难前行。
“老大,慢着点,等等我。”钱沐风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苍白的额头上。他此刻脸色惨白,嘴唇都有些发紫。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深棕色的牛皮箱子,箱子是老式的“上海牌”,边角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上面的黄铜搭扣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
钱沐风的脚步有些踉跄,脚上的解放鞋鞋底早已被密林里的碎石和枯枝磨得变薄,脚踝处被横生的藤蔓勒出了几道红痕,每一次落地都伴随着隐隐的胀痛。他不敢松开箱子,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指节处甚至有些发麻,但他知道,这箱子比他的命还重要,一旦被抢走,不仅他活不成,就连家里的老小也会被帮派报复。
“小心脚下的树根。”江奔宇回头叮嘱了一句,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沙哑。他停下脚步,等钱沐风跟上来,又用未受伤的右手拨开挡路的藤蔓。那些藤蔓像无数条暗绿色的毒蛇,粗的有手腕粗细,细的如发丝般缠绕,上面还长着细密的倒刺,稍不留意就会被划出血痕。江奔宇的指尖已经被倒刺划了好几道浅浅的血痕,混杂着汗水,传来一阵阵刺痛。
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浓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根本看不清前方三米外的路况。偶尔有受惊的山鼠窜过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都让两人神经紧绷。
“这鬼地方,连条正经路都没有。”钱沐风低骂了一声,语气里满是焦虑和恐惧,“老大,后面的人不会追得太快吧?我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像是有人盯着。”
江奔宇没有回头,只是眉头紧锁,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夜风吹过密林,带来了树叶的沙沙声、虫鸣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那脚步声很沉,显然是很多人一起行动,而且速度不慢,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逼近。
他的心猛地一沉,伤口的疼痛似乎都被这危机感压下去了几分:“他们追上来了,比我们预想的要快。”
江奔宇心里清楚,他们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被踩倒的杂草、偶尔滴落的血迹、钱沐风不小心碰掉的树枝,还有两人沉重的脚印,在潮湿的地面上清晰可见。在这样陌生的地形里,想要彻底摆脱追踪几乎不可能,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比对方更熟悉黑夜的节奏,而且两人目标小,行动相对灵活,但这微弱的优势,正在被快速缩小。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身后有人用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喊着:“快点!佢哋跑唔远(他们跑不远)!找到那个人,老大有重赏!”
另一个粗嗓门接着喊道:“金牙哥说了,谁先抓到他们,赏五十块大洋!还有一块上海牌手表!”
钱沐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握着箱子的手指抖了一下,声音都带着颤音:“老大,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被追上。他们人太多了,而且都是不要命的主。”
江奔宇的大脑飞速运转,伤口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不能再一味逃窜了,继续跑下去,只会因为体力不支和伤口恶化而被对方追上。必须找一个有利的地形反击,利用地形优势削弱对方的兵力,否则以他们两人的状态,根本撑不了多久。
他加快脚步,目光在四周急切地搜索着,希望能找到一处可以藏身、并且便于防守的地方。眼角的余光扫过前方,突然看到一抹青黑色的影子,他心中一动,连忙拉着钱沐风往那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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