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椿年一一记下,又道:“宋使魏良臣,私底下还向鸿胪寺官员透露,临安方面希望,除了官方指定的榷场互市,能否允许部分持有官方文引的宋国商贾,入长安等各地大城设立货栈,长期经营,以便货物其流。”
“他们承诺,此类商贾必是身家清白、久经考验的守法商户。”
“哦?”刘錡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是想扎根了。可以谈,但须有严格限制。地点、人数、经营项目、居住区域,均需由我朝划定。并需缴纳高额保证金,遵守华夏律法,若有违犯,严惩不贷,并连坐其保人及推荐官员。此外,彼等商栈,需允许我朝有司按例巡查。”
“金使方面,”李椿年补充,“似乎对设立固定商栈兴趣不大,更倾向于在边境指定地点进行大宗、定期的集中贸易。”
“但其随行人员中,颇多精于商道、眼力刁钻之辈,恐意在摸清我朝物价、物产乃至关隘防务。”
“意料之中。”刘錡神色不变。
“边境榷场,严加管控。交易日期、人数、货物种类数量,均需提前报备核准。交易过程,命可靠官员及精干军士全程监视。凡有可疑举动,立即扣押查办。”
“告诉边境守将,贸易是贸易,防务是防务,不得有丝毫松懈。金人商队中,必有细作。”
廷议结束,细则交由有司反复推敲拟定。
消息逐渐传出,长安市井为之骚动。
原本略显空旷的东西两市,仿佛一夜之间活了过来。
准备与宋国交易的丝绸、瓷器店铺,开始重新整理货架,虽然存货不多,但掌柜们脸上已多了几分期待。
茶肆酒楼的老板,开始打听江南茶叶的行情和运输路径。
而一些嗅觉灵敏的关中本地商人,则开始囤积可能对金国交易有用的货物,如普通的毛毡、粗陶、以及一些北地可能短缺的调味品。
更多的人,则是议论纷纷。
“听说要和金狗做生意?呸!他们抢了咱们多少东西,杀了咱们多少人!这气能忍?”
酒馆里,一个老兵模样的汉子摔了酒碗,眼眶发红。
旁边一个行商打扮的中年人叹气:“老哥,话不是这么说。北地的皮子、好马,咱们确实缺啊。再说了,咱们不卖他们铁器兵器,怕什么?换点实惠东西,让百姓日子好过点,也是正理。”
“宋国……唉,毕竟是故国。”一个老儒生捻着胡须,神色复杂。
“若能通商,江南的书籍、纸张若能便利而来,于文教乃是善事。只是……朝廷须得防备其中夹带私货,蛊惑人心。”
“我看挺好!”一个年轻的货郎兴奋道,“长安城要是能像当年开封那样,天南地北的货物都有,那得多繁华!咱们做生意也容易。”
对普通百姓而言,遥远的国仇和精妙的博弈或许难以完全理解,但“能买到便宜些的南盐、好茶”、“或许能换匹健骡拉车”、“听说江南的绸子比咱们的细软”这些实实在在的可能性,更让他们关心。
一种混合着警惕、期待、不安与好奇的情绪,在长安城中弥漫。
正式谈判在鸿胪寺专门的馆驿中进行,连续数日,唇枪舌剑。
宋使魏良臣风度翩翩,引经据典,善于以情动人,以利诱人,总在不经意间打探华夏内政细节。
金使则魁梧粗豪,言辞直接,对价格斤斤计较,却又在细节处显露出精明,其随从更是目光如炬,打量器物、询问物产来源时,问题往往切中要害。
刘錡并未直接接见使者,但每日都有详细的谈判记录呈报御前。
他对魏良臣提出的文化交流(如邀请华夏士子赴宋参加文会)不置可否,只同意在官方监督下,有限度地交换一些非敏感类书籍。
对金使,则在“奴隶”问题上寸步不让,断然回绝,反而提出,金国若能将历年掳掠的汉民工匠、农夫放归,华夏愿在毛皮、马匹交易上给予适当优惠。
反将一军,让金使一时语塞。
最终达成的协议,是双方妥协的结果。
与宋国的贸易,条款相对细致,开设了指定的边境榷场,也同意了有限度的宋商入驻,但监管条例极为严格。
与金国的贸易,则完全限定在边境两处地势险要、易于监控的榷场,定期互市,交易清单需提前严格审核,且金国商队规模、停留时间受到严格限制。
协议用印公布那日,长安城中举行了简单的仪式。
贸易的通道,在各方算计与权衡中,艰难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这缝隙里,会流入急需的物资,会带来渴望的财富,会传来故国的书香,但也必然夹杂着阴谋的窥探、人心的浮动和未知的风险。
刘錡知道,这以商止战、以贸图存的局面,如同在薄冰上行走,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暗流。
但为了华夏的喘息之机,为了关中之地的生息繁衍,这一步,必须走。
而如何在贸易的往来中,既壮大自身,又防范侵蚀,既获取实利,又不失立场,将是比战场厮杀更为复杂和长久的考验。
“传旨,”他没有回头,对身后的刘贵道,“命有司,严密监察两市及边境榷场动向。凡交易货物,逐一登记在案,严禁铁、铜、硫磺、硝石、地图等物交易。对宋、金商贾,依律管理。若有异常,无论涉及何人,立即来报。”
“是。”刘贵躬身领命。
华夏除了对战略物资进行严格管控外,鼓励商贸,普通货物交易课税极低,极大鼓励了各地商贾的积极性。
随着商贸繁荣,各行各业也逐渐焕发生机,华夏国力迅速恢复,逐年大幅增长。
随着三国之间的贸易开启,三国之间的紧张气氛似乎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时光如梭,岁月荏苒,不知不觉,已到雍定十年。
三国之间虽偶有零星冲突,却再无大规模战事发生。
各方都在竭力控制,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微妙的平衡局面。
赵宋朝廷偏安一隅,依靠着长江天险和富庶的江南,一番休养生息,倒也繁荣安定。
如今的临安,论起繁华程度,比之当年的汴梁也不遑多让。
此时的金国军事力量已至历史巅峰,三国和议之后,更是把战略重心彻底转向草原,时不时就发起武力征讨,辅之以分化、打压等手段,压制草原诸部。
虽有一定成效,却也更加激发了民族对立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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