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风带着草木的清苦,卷着几片半黄的银杏叶,轻轻擦过林风的裤脚。他放慢脚步,等身后的阿芷把落在石阶上的毛线团捡起来——那是张奶奶下午做手工时不小心遗落的,米白色的羊毛线,摸起来柔软得像云。阿芷把毛线团塞进帆布包侧袋,抬头时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笑着说:“这线质量真好,张奶奶说要给重孙子织顶虎头帽呢。”
两人沿着社区后山的健身步道慢慢走,话题就像被风牵引着,自然而然地绕回了今天下午活动室里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张奶奶低血糖发作的那一刻,此刻想起来,林风的后颈还会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他踢开脚边一颗圆润的鹅卵石,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后怕:“现在一闭眼,就是张奶奶脸白得像宣纸的样子,连嘴唇都发灰,太吓人了。”
下午两点的社区活动中心,正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朝南的落地窗把秋阳铺成金色的绒毯,稳稳地盖在铺着蓝格子桌布的长桌上。老人们围坐成一圈,手里都捏着彩纸、剪刀和胶水,跟着阿芷学做重阳节的菊花灯笼。林风作为刚入职的社区干事,原本在角落整理活动记录,见张奶奶身边的彩纸快用完了,便抱着一沓彩纸走过去帮忙。
张奶奶今年七十二岁,头发全白了,却总用一根乌木簪子绾得一丝不苟,耳后还别着一朵干花——那是去年重阳节阿芷给她摘的野菊,她小心地压干了,戴了快一年。“小林啊,你看这花瓣得剪得尖一点才好看。”她抬头冲林风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温暖的沟壑,手里的红彩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林风记得很清楚,当时张奶奶的手指虽然有些颤,剪出来的花瓣却依旧规整,比旁边赵爷爷剪的“圆疙瘩”精致多了。
变故发生在毫无预兆的瞬间。林风刚把粉色彩纸放在张奶奶手边,就听见“哗啦”一声轻响,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他抬头时,正看见张奶奶手里的剪刀和彩纸一起滑落在桌布上,剪刀的金属刃碰到桌角,发出清脆的“叮”声。紧接着,他就发现张奶奶的肩膀开始轻轻晃动,原本透着血色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先是浅粉,再是苍白,最后连下颌的皮肤都泛着一层冷灰。
“张奶奶?”林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伸手想去扶她的胳膊。就在这时,张奶奶的头微微歪了歪,眼睛半眯着,像蒙着一层雾,嘴唇翕动了好几下,才勉强挤出三个字:“我头晕……”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还带着明显的气促。下一秒,她的身体就朝着旁边的赵爷爷猛地歪了过去,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桌上的胶水都晃出了几滴。
林风离她最近,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伸手死死托住了张奶奶的腋下。指尖刚碰到她的衣料,一股刺骨的凉意就顺着指尖窜进了骨子里——张奶奶的外套里只穿了件薄毛衣,胳膊凉得像寒冬里放在室外的铁块,没有一点活人的温度。“奶奶您别动!”林风急得声音都变调了,他用尽全力撑住张奶奶的身体,感觉怀里的人轻得像片枯叶,却又重得让他心脏发沉,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活动室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安静的空间被惊呼声撕裂,李奶奶手里的胶水挤在了桌布上,蓝色的格子被洇出一团黏腻的白,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拍着桌子喊“来人啊”;王爷爷刚戴上老花镜想看看情况,就被起身的赵爷爷撞翻了椅子,搪瓷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溅湿了他的布鞋;最年轻的周阿姨掏出手机就想打120,手指却抖得按不准号码,屏幕上的数字乱跳成一团。
“都别慌!快拿糖!老张有低血糖的老毛病!”赵爷爷的吼声像炸雷一样响起来。他今年七十四岁,是社区里出了名的“急脾气”,年轻时在工厂当车间主任,说话总带着指挥的气势。此刻他急得满脸通红,额角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伸手想探张奶奶的鼻息,手却抖得厉害,指尖刚碰到张奶奶的鼻尖就缩了回去,又重新伸过去,反复好几次才确认呼吸还在。
李奶奶慌慌张张地扑到自己的帆布包前,那包是女儿给她买的,军绿色的,上面绣着“平安”两个字,里面塞得满满当当——降压药、老花镜、给小孙子带的饼干、还有刚从菜市场买的香菜。她的手指在包里胡乱摸索,指甲都蹭到了包的拉链,嘴里念叨着:“我昨天还放了块奶糖在里面……怎么找不到了?哎呀这死记性!”越急手越抖,包里的东西全被翻了出来,香菜叶都掉在了地上,却唯独不见糖的影子。
“我这儿没有,我糖尿病,家里连糖纸都没有!”“我今天没带包,早知道就把孙子的水果糖带来了!”“要不还是打120吧,再耽误下去出事怎么办?”老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有人已经开始抹眼泪。林风托着张奶奶的身体,感觉她的头越来越沉,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呼吸都变得微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他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手心全是冷汗,脑子里一片空白,连社区医院的电话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周围的声音又吵又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