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海鹰小组全员八人静坐于直升机舱内。机舱内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幽蓝微光和引擎低沉而持续的嗡鸣。窗外,是辽阔无垠的墨色海面,在冬日稀薄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铅灰色光泽,仿佛一块凝固的巨大金属。风从舷窗的缝隙渗入,带着咸腥的寒意和远处海浪永不止息的低语。
林薇背靠着冰冷的舱壁,膝盖上摊开着那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她握紧笔,试图在机身规律的颠簸中,让字迹保持稳定:
1940年11月14日。天气:阴,海况三级。
任务进入第七日。我与海鹰小组奉命追踪那艘代号“幽灵”的敌方潜艇。它像一抹真正的幽魂,在过去一周里,于这片海域时隐时现,留下几段模糊的声呐信号,又迅速消失在深海背景噪音中。上级的情报寥寥,意图不明。起初,我们甚至猜测,这或许是某种新型的、我们尚不了解的侦察载具——敌人派来试探我们反潜网络虚实的“高科技眼睛”。焦灼与不确定,如同机舱外逐渐积聚的厚重云层,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然而,就在刚才——
笔尖在这里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面前那个此刻已不再平静的圆形雷达屏幕上。就在几分钟前,那规律的环状扫描线上,除了偶尔跃起的细小海浪杂波,依旧是一片令人疲惫的空白。她几乎要像前几日一样,怀疑这只是又一次漫长的、无果的空中巡逻。
可就在她眨眼的一刹那,一个清晰、稳定的红点,突兀地刺穿了屏幕边缘的绿色网格。
她的呼吸一滞,随即,一股电流般的战栗从脊椎窜上。那不是杂波。它的信号特征、移动轨迹……
“队长!”她的声音因为骤然绷紧的神经,比预想的更加短促锐利,瞬间切开了机舱内沉闷的空气。“有发现!主动声呐回波,不是常规背景信号!”
所有或闭目养神,或观察海面的人员,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原本松弛的氛围像弓弦般被拉满。
队长陈浩高大的身躯从前舱探过来,他的脸在仪表盘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锐利如鹰隼。“确认吗?方位,距离,深度?”他的问题简洁、快速,不带一丝冗余。
林薇的指尖迅速在控制面板上敲击,将被动侦听与主动扫描的数据进行交叉比对。屏幕上的红点随着每一次扫描周期,向着海域的东北方向稳健地移动。
“方位0-4-5,相对距离十五海里。”她深吸一口气,清晰而肯定地报出最关键的信息:
“目标确凿。深度一百二十米,正在下潜。它在水下。”
机舱内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转的蜂鸣和海风持续的呜咽。所有人的眼中,先前弥漫的疑虑与焦躁,此刻已被一种冰冷的、猎手锁定目标般的专注所取代。
“幽灵”,终于现形了。
机舱里的寂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被一系列干脆利落的动作和指令打破。
“航向0-4-5,保持高度三百,速度降至搜索档。” 陈浩的声音沉稳有力,透过内部通讯频道传入每个人耳中。驾驶员老周无声地推动操纵杆,机身微微倾斜,划出一道平滑的弧线,朝着林薇报出的方位飞去。引擎的轰鸣似乎也压低了嗓门,进入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副驾驶位置上的武器操作员雷涛,双手已经抚上了吊放声呐的控制面板,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准备根据指令施放那根通往深海的“钓线”。后排,观察员兼通讯员杨锐迅速戴上耳机,调准频率,手指悬在发报键上方,随时准备将“接触确认”的信息加密发回基地。机舱两侧,两名负责目视观察的队员赵峰和李健,几乎将脸贴在了冰冷的舷窗上,目光如炬,反复扫视着下方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海面——尽管他们都知道,一百二十米之下,肉眼什么也看不见。
林薇面前的屏幕,那个代表着“幽灵”的红点,仍在稳定地移动,轨迹显示出明确的目的性,绝非随波逐流。深度数字在缓慢增加:一百二十五米,一百三十米……它似乎察觉到了空中的不速之客,正试图向更黑暗、更安全的深海滑去。
“它在加速下潜,航向稳定,速度约四节。” 林薇的语速很快,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她将不断更新的数据流转化为简明的战术信息。笔记本被她小心地合上,塞进腿侧的固定袋里。现在,她是这架反潜直升机的大脑延伸,是那双窥视深海的电子眼。
“释放浮标,进行三角定位。” 陈浩命令道。他不再探身,而是稳坐前舱,目光在前方的海图、林薇的屏幕以及自己面前的综合战术显示屏之间快速移动。多年的经验让他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迅速评估着态势。十五海里的距离,以对方目前的速度和深度,他们有时间布下一张无形的网。
“明白。释放一号声呐浮标。” 雷涛按下按钮。机身下方传来一声轻微的、被气流吞没的抛掷声。一个小小的圆柱体坠向海面,在接触水面的瞬间,尾部的小型降落伞“噗”地打开,减缓入水冲击,随即,一根细长的水听器阵列如同灵敏的触须,向着幽暗的海水中延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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