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达屏幕的红点像一滴突兀的血,在墨绿色的波纹中心晕开。
“报告,舰长阁下,西北方向五十八海里发现不明物体,没有海浪回波。”岗村少尉的声音在密闭的指挥舱里显得格外尖锐。
村田一夫的手指悬在海图上方。1940年的渤洋海域,这片被标注为“幽灵走廊”的深水区,此刻安静得反常。他的指尖最终落在那个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目标的坐标点上——那里是海底断崖的起始处,任何常规潜艇都不可能悬停在八百米深的海沟边缘而不被湍流撕碎。
“启动一级战备。”他的命令让潜艇内部瞬间绷紧。鱼雷舱传来机械锁扣解开的闷响,声呐员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只听见热液喷口在海底嘶鸣。
但他们没听见的是,五十八海里外,一艘代号“海鹰”的中国实验潜艇正关闭了所有主动声源。艇身覆盖的仿生蒙皮随着水温变换着折射率,就像深海巨乌贼游过时抖动的色素细胞。
“横滨号转向了。”海鹰的声学分析师盯着被动声呐阵列生成的波纹图,“他们在做Z字规避,但航迹半径比伊-400级潜艇的标准参数小百分之十七。”
“因为那根本不是伊-400。”艇长林瀚调整着潜望镜的微光模式。镜头穿透三百米深的海水,捕捉到那个正在上浮的轮廓——流线型指挥塔侧面,隐约可见被刻意磨平的铆接痕迹。“你看它背部的隆起,那不是载机舱,是V-3型火箭发射管的整流罩。”
两艘潜艇在深海里跳着致命的华尔兹。横滨号突然释放出一串气泡弹,高频声波在金属艇壳上撞出雨点般的杂音。海鹰的声呐屏瞬间雪白。
“就是现在。”村田握紧了发射杆。横滨号的艇首鱼雷管注水阀刚刚打开——
深海忽然亮了起来。
不是探照灯或爆炸的火光,而是一片幽蓝色的、脉动的光带,从海鹰的舷侧舒展开来。成千上万个发光腺体在仿生蒙皮下明灭,勾勒出某种巨型海洋生物求偶时的炫耀图案。这超出认知的场景让横滨号的声呐员愣了两秒。
两秒足够改变一切。
当横滨号的被动声呐重新锁定时,屏幕上出现了六个对称分布的红点——海鹰释放的诱饵正在模拟编队攻击的声学特征。村田的冷汗滴在海图上,他此刻才真正理解什么叫“万万没想到”: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潜艇战最致命的从来不是武器,而是对认知的篡改。
“下潜至临界深度。”他嘶声下令,企图利用海底断崖的复杂水声环境遁逃。耐压壳体在呻吟,所有非必要照明都已熄灭,只有深度表的荧光指针颤抖着划向红色区域。
而在海鹰的指挥舱,林瀚正看着温度传感器传回的图谱。横滨号尾流中异常升高的水温曲线,暴露了它动力舱过载的真相——那艘潜艇为了这场追逐,早已突破了安全运行极限。
“他们撑不过十分钟了。”副长轻声说。
林瀚没有回答。他想起三天前破译的电文里,关于横滨号实验性热电推进系统的描述。那套系统在过载时,会像黑夜里的火炬般鲜明。
深海终究吞没了所有光芒。声呐屏上,那个疯狂逃窜的红点突然分裂成无数细碎的回波——不是爆炸,而是耐压壳体崩解时,压缩空气裹挟着金属碎片冲向海面的哀鸣。
海鹰悬停在崩塌声渐渐消散的黑暗里。艇员们沉默地听着水听器采集到的最后声音:短暂的、类似潜艇注水警铃的鸣响,随后是持续十七秒的、某种金属物体在海底断崖岩壁上刮擦的尖啸。
“记录:1940年11月7日,马里亚纳海沟北侧,确认目标沉没。”林瀚的声音很平静,“返航时释放纪念浮标。按传统,应该刻上他们最后的位置。”
浮标升起时,朝阳正切开海平面。铝壳上不仅刻着坐标,还有一行小字:“此处长眠着勇敢者——无论他们为何而战。”
这是深海的法则:真正的万万没想到,往往诞生于人类以为自己掌控一切的时刻。而大海永远沉默,只负责收藏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遗言。
深海猎杀:无声的读秒
倒数第七次“呼吸”
“横滨”号指挥舱的昏暗红光下,电池容量表指针终于颤抖着越过50%刻度。柴油机的震动沿着龙骨传到每个人的脚底,这本该是希望的声音,此刻却令人心悸。
“深度保持十五米,航向维持东北偏东10度。”航海长的声音干涩,“海面风速三级,浪高0.8米,能见度……极低。”
村田一夫盯着潜望镜升起指示灯——那根代表最后希望的金属管此刻正暴露在海面与黑夜之间。他闭上眼,仿佛能“看见”那根通气管在波涛中起伏,每一次浪头拍打,都在寂静的深海中敲出细微的涟漪。
“氧气浓度?”他问。
“回升至19.2%,二氧化碳浓度0.8%。”轮机长的回答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空气循环系统压力正在恢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