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穿着看守所统一马甲的万鑫被民警带进来时,董远方几乎有些认不出他了。
不过短短数月,这位曾经在唐海商界叱咤风云、举手投足间带着霸气的老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头发全白了,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透着疲惫和灰败;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在看到董远方时,却骤然亮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
只有微微挺直的脊背,还残存着一丝昔日的倔强。
“董市长,”
万鑫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慢慢坐下,手铐与桌沿轻碰,发出细微的金属声:
“没想到……你能来。”
董远方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嗯,我来了。”
工作人员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头顶监控摄像头微微闪烁的红点。
“自然,你过来,不是真的念着我这个糟老头子,”
万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
“是为了让鑫海钢铁这个摊子,能顺顺当当地重组下去”
董远方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
“是为了鑫海钢铁能够顺利改制重生,为了唐海市的产业未来。但同时,”
他顿了顿:
“也是真心想来看看你。于公于私,这一面都该见。”
万鑫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咳,摆了摆手: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你能坐在这儿,至少说明你心底坦荡,没把我完全当成必须踩死的臭虫。”
他的话语里带着历经世事后,特有的悲凉。
“万董,”
董远方身体微微前倾:
“从严格意义上讲,我们个人之间,并无私怨。记得上次冰钓时我说过,抛开立场,我其实佩服你。这话不是客套。当年那五个国营钢厂是什么烂摊子,你比我清楚。如果你没接手,它们恐怕早就灰飞烟灭,连现在这点重组的底子都留不下。这一点,历史会记得。”
万鑫显然没料到董远方会再次提起这个,且说得如此直接。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深陷的眼眶似乎有些发红。
他低下头,用带着手铐的手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只是笑容更苦涩了些。
“你现在……还能这样评价,我……我心里倒是暖和了一点。”
他没等董远方回应,仿佛下定了决心,语速加快,声音也压得更低:
“董市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万家,全面退出鑫海钢铁。我名下、我家人名下、所有关联方代持的股权,全部无偿转让给唐海市政府。分文不取。我只有一个请求”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董远方,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商人的算计,只剩下一个老人对家族未来的最后牵挂:
“求您,看在这些股权和……和我这把老骨头还算有点用的份上,日后……能善待我的家人。给他们留条普通的活路。”
董远方的为人,万鑫这几个月在高墙之内反复思量过。
他知道这位市长虽在体制内,手段有时也雷霆万钧,但并非铁石心肠、酷吏作风,更不会赶尽杀绝。
他要的,无非是相对的程序公平,民众利益最大化。
只要自己彻底退出,交出所有,换取家人平安,以董远方的行事风格,多半会应允。
这或许不是最优解,但已是绝境中能抓住的最现实的一线希望。
董远方沉默着,没有立刻说“好”或“不好”。
他静静地看了万鑫几秒钟,那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对方所有的伪装和算计。
然后,他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万鑫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无声的承诺,比任何华丽的保证都更有分量。
“路归路,桥归桥……”
万鑫忽然低声吟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总结自己的一生。
他慢慢站起身,身形有些佝偻:
“人生海海,不过尔尔。董市长,麻烦你,把这几句话,带给……方仁华。”
董远方一怔,方仁华?
她和万鑫有什么交集?为什么要带话给她?话里的意思……
没等董远方追问,万鑫已经提高声音喊了“报告”。
门外等候的民警应声而入。
万鑫最后看了一眼董远方,眼神复杂难明,然后便转身,在民警的陪同下,蹒跚着走出了会见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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